左翼轻骑兵号的舰长一边跟随敌舰队,一边等待命令,靠着海平面的圆弧角度,他与登州号之间尚有不近的距离,必须依靠高高的了望塔上那位了望员用望远镜观察后方登州号的旗语命令。
这位舰长被高木三称之为“这小子”,是因为他们二人颇为相熟,已经中年的高木三大了他十一岁,平日里可以说是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看待的。
高木三往前数五六代的祖辈都是船工,因为有一手极佳的木工手艺,尤其善于海船上的龙骨和肋骨拼接,生活虽然谈不上多富裕,但也还过得去。
可惜到了他老爹那一辈的时候倒了霉,有次他父亲陪着高木三的娘亲去娘家时遭了倭寇袭掠,高木三的母亲未免受辱自己自尽了,父亲和他则被倭寇掳走。
后来他父亲死在了倭寇的巢穴,而他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趁着陪倭寇来沿海抢掠木料修补船只的机会逃了,结果却被地方官怀疑通倭,差点死在牢里。
幸好当时离他被掳的时间还不长,他家的家产还在,高木三倾家荡产之下才得以从牢里出来,但因为“通倭”的名声,原先的老板不敢用他。高木三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靠着手艺卖身入了京华做家丁,原先的姓名也放弃了,从此之后改名高木三。
而当时他被关在衙门大牢里的那时候,帮他变卖家产、忙前忙后到处打点的人便是如今这位年轻的“左翼轻骑兵”号舰长罗远。
罗远与高木三两人家中算是世交,祖传的手艺都在造船上。不过罗家先辈早年因故脱离了匠籍,在民间船厂谋生,比高木三家中富裕一些。高木三家里迟了两辈人也凑足了钱财,打点一番脱离了匠籍,两家于是同在一所船厂混饭,关系更加亲密。
后来倭寇来了,高木三母亲自尽,父子二人被掳走。而罗家也没强到哪去,罗远的父亲和叔叔都被抓走,他则因为奉命带母亲和婶娘去躲避反而逃过一劫。
等高木三从倭寇队伍逃回来之后,罗远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叔叔都因为逃跑被发现而客死他乡。
高木三被衙门的人抓走之时以为这下活不成了,临走时当众交待自家一切都归罗远处置。结果罗远不仅没有私吞他家产业,反倒还搭进去了自家大部分产业才最终把高木三捞了出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实在亲上加亲。但那时候局面不佳,他们原先做工的船厂因为也被倭寇劫掠——其实那波倭寇原本的主要目的就是船厂——于是现在不仅家产没了,连工作也丢了。
罗远还有母亲和婶娘要养活,高木三也觉得自己有赡养她们的义务,因此两个人不得不千方百计找活干。
京华当时正在广州招募人手,发现这两人对船只都很熟悉且年纪不大,考察一番之后给他们两个选择:改姓为高家家丁,或者接受长期雇佣。前者一个月的月俸有八两,后者六两且要签二十年。
高木三因为有个伯父在临县落地生根,选择了成为高家家丁,罗远则由于还承担着传宗接代的大任,其母坚决不答应让他去做家丁,因此只好与京华签了二十年长约。
其实按他的想法,同样是做事,一个月少了四分之一的薪俸还是很亏的。可惜这年代的人对于保留姓氏很在意,他也没法和母亲对着来。
不过,虽然进入京华时的身份有别,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两个人居然最终都由造船的变成了开船的。
这事说话长,长话短说的话,关键就在于高务实当时忽然意外地南调广西,于是把打造南洋舰队的事从原先的计划中大为提前。
当时高务实在北方是有造船厂的,而且由于工匠学堂开设了船舶系,以至于造船人手比他想象中搜罗得要快,位于南方的造船厂人手一时之间居然过于充足了。于是本着人才第一的原则,他要求广州港方面挑选一批聪明肯学的年轻人去工匠学堂船舶系学习——但不是学造船,是学航海。
那时候广州港给出的标准的是男十六岁以上,二十六岁以下可以去工匠学堂进修,由广州港方面负责费用,而且还是带薪的,并且承诺学成之后“薪俸翻倍”。
这个条件当然十分优越,罗远立刻报名并获得了通过,但高木三年纪却超过了——他那年已经二十八岁。
谁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木三恰好碰上前去视察准备进度的高孟男(他当时主管广州港),高孟男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问明原委之后单独给他写了一封举荐信,举荐他去工匠学堂学习航海。
高孟男顶着一个“大老爷”的名头,这份举荐信显然有用,于是高木三便和罗远成了同学,一起在天津港学习受训(船舶系建造与航海两个专业都要实操,故平时多在天津,待在见心斋的时候反而很少)。
仅半年之后,由于高务实已经动了拿下安南的心思,要求南洋舰队扩编,于是高木三与罗远提前毕业,双双转调南洋舰队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