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继承了薛夫人的容貌,却继承了薛远道的体魄。自幼就皮实,连数九寒冬也敢打赤膊,体质当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体温亦要高些,本来也只不过是稍高,完全在正常范围之内,可拼杀了许久,实在是太热,体温自然也就比往常更高了。
离得远不觉得,这一靠近立刻感觉到了。
虽然这导致薛念存在感出乎预料的强,但人家再三推拒,是沈燃自己主动提出来要跟对方“挤挤”,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再出尔反尔了,再说,这屋子本来阴冷,如今能有个人形火炉在旁边也还不错。
沈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往床上一躺,拉上被子道:“熄灯。”
薛念亦没再多说什么,吹灭了烛火就大大咧咧的在沈燃旁边躺下。
他爹是大将军,他从小混迹军营。
跟士兵们同吃同睡向来是寻常事。
在他眼里,沈燃跟其他士兵相比无非也就是占了个皇帝的名头,就像沈燃说的,既然皇帝本人不介意,那他更没有什么可怕的。
而沈燃虽为皇子,从小过的日子就不好,在戎狄时更是直接被人当做奴才对待,住单间是想也别想的,不十来个人睡大通铺都是好的,房间里甚至会常年充斥着磨牙打呼声,以及汗臭脚臭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难闻味道。
别看他如今锦衣玉食,吹毛求疵的讲究,那只不过是他不想委屈自己,却不等于他真的吃不了苦头。
所以起初两人谁都没把“挤挤”当回事,最后却不约而同的打了脸。
这屋子里也不热。要是沈燃自己睡,盖被子当然是正好,奈何不大的一张床上蓦地多了个火炉,这被子就厚的有些令人发指。让沈燃不止一次生出掀被子的冲动来,却又由于薛念在旁边不得不强行克制。
薛念像是真的累了。
一躺在床上就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绵长,似乎睡着了。
可事实上,他纯粹闭目养神。
他如今的感觉和沈燃正好相反,整个人被清冽甘甜的梅花香包围,仿佛骤然之间扑进了种满梅花的雪堆。
虽然不难闻,还隐隐有些心旷神怡,但是……
哪个士兵身上带梅花香的?
闺阁里的姑娘才喜欢这玩意儿。
他打马长街过时,姑娘们扔进他怀里的帕子才香气扑鼻。
沈燃这个人有些时候真的是太矛盾了。
薛念实在是想不明白,沈燃明明知道朝廷之中有不少人暗中讥刺他龙章凤姿,并且常常为此而不悦,为什么却还如此偏爱这些东西。
就像是他也不太想得明白,明明沈燃那样厌憎忌惮他,为什么如今却又在试着率先向他抛出真心。
那把“如朕亲临”的长剑。
不分昼夜的翻山越岭,万里奔驰。
遍布着红血丝的眼睛,以及……
薛念在黑暗中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沈燃没瞧见。
他背对着他,像是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模样。
薛念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曾经试探过彼此的实力。
这个情况,这个距离……
即使没有弯刀在手,他其实也是有把握能置沈燃于死地的。
沈燃自己意识不到吗?
他此举是在试探他?
还是在变相告诉他,希望他们能有性命相托的交情?
但可能吗?
不可否认,沈燃如今的确是改变了许多。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改变了,那些枉死的人就能回来了?
薛念目光黯了黯。
若沈燃不是皇帝,这笔债迟早要对方以血偿。
如今很显然不能了。
从前沈燃那样暴戾的时候他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不能杀他,那如今就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他,乱了大周的江山,让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这是他作为一个将军的职责。
不过做兄弟还是免了吧。
沈燃不缺他这么个兄弟,他也不能真心的信任臣服于对方。
他不能愧对赵元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