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严世蕃叹出一口气,随后起身言道:“爹,您好好休息,儿子先退下了。”
“你坐下。”
严嵩说道:“为父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爹。”严世蕃着急道:“您该休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就现在说。”
严嵩坚持道:“为父怕,为父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所以必须要尽快说。”
严世蕃只好坐下,满脸担心的看着严嵩:“爹,您说,儿子听着呢。”
“爹死后,以后的事要全部靠你了。”
严嵩伸出手,严世蕃连忙递出手由着严嵩握住。
“我们严家交给你,那些依附我们严家的门生也要交给你,你,要保护好他们。”
严嵩打起三分精神说道:“为父小时候在咱们严家的祠堂开蒙,至此已过近八十载,八十年啊,从一个寒门到今日,枝繁叶茂,宗祠兴旺。”
“这都是父亲您的功劳。”严世蕃认真道:“没有您,我们分宜严氏绝不会有今日之光景。”
“是吗,是吧。”严嵩点点头:“为父是一家之主,所以振兴氏族、光耀门楣是为父的责任,而今天之后,这责任就要由你来担负了,你要谨小慎微、顾全大局。”
“爹。”严世蕃的声音哽咽起来:“这些年,一直都是您为儿子,为咱们家遮风挡雨,儿子无能,不仅没有替您分忧,反而给您招风惹雨,添了不少麻烦,当年如果不是儿子,您也不会在陆伯兴面前如此被动。”
“一饮一啄,福祸相依。”
严嵩宽慰道:“你也不要自责,现在想想,当年若是没有陆伯兴,咱们家也未必会更好。”
严世蕃止住泪看向严嵩:“爹,您这话何意。”
“你爹我是从江南走出去的,对江南这些人,为父最是了解。”
严嵩陷入回忆之中:“嘉靖二十一年,为父第一次斗倒夏言出任首辅的时候,为父也是意气风发,认为自此再不受江南那些老头子的牵制,为父与他们割席决裂,自认为柄国持政,自此主宰河山,可斗了几十年才发现,无论是换皇帝还是换首辅,他们,总能赢到最后。
就算当年你没有收陆伯兴的钱,让他仍然留在翰林院闲养又如何,为父身边还有徐阶这头中山狼虎视眈眈呢,一旦先皇驾崩,为父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年迁都回南的时候,为父才明白,为父斗不过他们,没有陆伯兴也斗不过他们,他们这些人的力量太可怕,只是他们很分散。
陆伯兴一手将他们凝聚起来,所以轻而易举的打倒了为父,也逼着先皇屈辱退位。
有时候为父都在想,如果太祖、成祖皇帝复生,面对今日之局面,今日之陆伯兴,能否可为对手?”
严世蕃不假思索的说道:“成祖绝非对手,太祖凭其威望或可一敌。”
“所以你便不要自责了。”严嵩说道:“无论你当年是否犯下那些年轻的错误,咱们都是要败的,咱们斗不过陆伯兴的,因为他会赚钱,咱们不会赚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有像陆伯兴这种能为所有人谋利益者,才能爬的更高。”
严世蕃眼眶发红,鼻翼抽动。
“可是人,终会变的。”
严嵩话锋一转:“就像为父,五十年前入仕的时候,为父也一样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呵呵。陆伯兴的发家不光彩,靠着蝇营狗苟的那些手段攫取财富,所以他现在掌了权,开始拼命的往回找补,什么体面做什么。
他拼命地想要为自己争取名声,好以此在百年、千年后的史书上留下美誉,让后人评价他的时候会说上一句‘陆太师这人,虽然早年犯过一些错误,但那也是被逼无奈,他只是一个户部侍郎,坏事都是身后那些南京九卿,其实陆太师只是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
这种盖棺定论的说法将会是唯一的官方说法,不然这些年,陆伯兴为什么要做那么多爱惜羽毛的事,哪怕是牺牲自己家远东的利益,刚刚又自掏腰包几千万乃至上亿来引河套之水入陕北。
一想到陆伯兴这些功绩,后人谁还会觉得陆伯兴早年干过那些糟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