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雪妍梅深

妃藏手段 青芬凝香 7812 字 2个月前

靖王,好难为得将自己灌得烂醉,来到东方晓住的客房。看着熟睡的逸然;想着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想着东方晓醒后的痛不欲生,他做不到。可是,想着东方晓进宫后,宫中一切利剑都指向她的生活。他是从深宫走出来的,他知道宫中的险恶,他知道尔虞我诈的艰辛。终于鼓起勇气走近她的床头,却实在做不出来。是啊,他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趁人之危的人!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守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动她。她是那么纯、那么美、那么善良,怎么能做出让她如此伤心之事呢?靖王拿起酒壶又灌了几口,他的心还是清醒的。

逸然从梦中醒来,看到靖王。只道他是喝醉了,走错了房间。忙起身相扶,云:“姐夫,你怎么了?”靖王羞得无地自容,转身欲走。却发现双腿有些发软。逸然将他掺在床上,给他盖了被,唤梨香、琴韵、墨雪、诗魂来侍候。自己便往姐姐房中去了。却见玉凤在凌凌门外站着问云:“你怎么不进去?”玉凤道:“娘娘心情不好,侍书叫我来劝劝。我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所以不敢进去。”逸然笑曰:“怪不得姐夫喝的门儿都不认了。想是小两口闹别扭了。”玉凤闻言笑了道:“这个我会劝了。我堂姐和姐夫也常闹别扭,这个看我的了。”逸然含笑点头。二人进房,周凌凌正坐在窗前梳头。玉凤见凌凌脸上还挂着泪水,接过梳子,轻轻地梳理着凌凌的秀发曰:“两口子吗,谁对谁错又怎么样呢?谁错了,难道磕头认错吗?低一低头便过去了。他是王爷,身份尊贵,少不的骄横了些。您大人大量,就当做——就当做不和他计较,比他海量些。日子不还是好好的?如今您不看别的,只看着孩子的面儿,别和他计较了。回头我再劝劝王爷,跟您认个错儿,不就过去了。”几句话说的凌凌姐儿俩都笑了。

凌凌回身笑云:“听你说的,倒像个惯会过日子的。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亲呢?”玉凤羞了道了声“娘娘——”转身跑走了。逸然也道:“姐姐,我想出去走走。”凌凌道:“你带着玉凤去,我看着她倒靠实,再给你带几个小厮……”逸然取笑云:“姐姐——我又不打群架,带那么多人做什么?留着他们,还是把姐夫接回来吧。”凌凌没理她的戏言。正色道:“你觉得你姐夫如何?可能终身依靠?”逸然笑云:“姐姐怎么了?姐夫年轻俊朗,才学好,又不沾花惹草,如何靠不得终身了?姐姐只管想着他的好,非要旁人说出来么?”凌凌道:“别闹了。我是说真的,果然要你嫁给他做王妃,你肯么?”逸然有些糊涂了,道:“姐姐怎么说这个?难道,你和姐夫生气就为这个?”凌凌叹了口气曰:“我和他原没有生气,是我逼他娶你。只有他娶了你皇上才能死心;也只有他娶了你,你才能继续这么开心的生活下去……”逸然断然道:“不可能。我本来想叫倩菊姐姐进宫请太后娘娘帮忙赐婚玉凤。姐姐既如此说了,我情愿嫁给皇上或简季平,也绝不破坏姐姐夫妻的感情。”门外靖王道:“那就嫁给皇兄。如果不得已嫁给季平表哥,我情愿杀了你,也不叫他来埋污。”姐妹二人回头,三人相对无语。靖王走进来,坐在一边道:“我做不到,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的,否则绝不可以。”说着转面对逸然道:“你去找海音,叫他去表妹家找倩菊,就照你想的办,或许可成,但要快。皇兄若真要立你为妃的话,最迟二十八,凤冠金策,宝印必到。那时就什么也来不急了。还有绝不能让皇兄知道海音有所参与。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东方晓道:“那为什么还要他去找穆姐姐?”靖王道:“皇兄那么在乎你,他会放心你在别处居住?若没有猜错的话,就连你蓄意欺君的事,只怕也早在皇兄耳里了。只有海音能躲过皇兄的耳目。”东方晓带着玉凤去找海音帮忙。岂料徐海音却说什么也不肯了。只云:“你今日能躲过一次,明日呢?明日又当如何了结。若果不愿进宫,便嫁给靖王吧。他品性高洁、柔和、又善诗书,定能与……”东方晓气得哭着走了。

这一边紫宸殿内,果然有人密报。东方晓欲以尤玉凤替代之事;并将靖王酒醉入逸然寝室之事。皇上果然大怒,宣召逸然进宫。聂群方欲传旨。皇上却道:“慢。聂群传旨:尤玉凤性情温和、人品端庄,即策为玉淑妃。腊月二十六进宫侍驾,赐含象殿居住。带凤冠金策、金印到馨香苑宣旨。”聂群大惑不解,却又不敢动问。只好带了人去了。

东方晓从海音处刚回靖王府便有馨香园的人来回;聂公公在馨香苑等候,尤姑娘速归拜领圣旨。东方晓带着一肚子疑惑陪着玉凤回了馨香园。果然聂群宣召册立玉淑妃。徐海音也在。玉凤谢恩接旨。众人皆来相贺,拜见。独海音一言不发,聂群走了。玉凤笑曰:“徐将军嘴硬心软,果然帮了我们。”徐峰冷冷道:“没有。”东方晓转视靖王,靖王却道:“不是我。”

次日卯时,尤玉凤由内廷执事女官引着至宣政殿行了册封礼。拜见太后、皇后。受了众嫔妾参拜。回到含象殿已是午时了。累得饭也懒得吃,便要休息。却听门外报:“圣上驾到。”玉凤忙起来接驾。皇上进来,带了好些物饰皆镶金嵌宝,说是赏的。玉凤谢了恩起来。道:“皇上吃过了么?”皇上面上冷冷的,径自走到桌前坐了。聂群忙道:“娘娘,在宫里要说用膳。”玉凤很尴尬地笑了笑,重新道:“皇上用膳了吗?”皇上冷冷道:“没有。”玉凤忙着要去安排,却被聂群拦阻道:“娘娘是千岁,万事只需要吩咐下人。可不要失了身份!”随即道:“含象殿何人执事?”外面一个稍长些的太监进来回话道:“奴才景福是这里的执事。静候聂公公安排。”聂群道:“排膳。”时刻不大,各种珍馐美味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玉凤将举筷替皇上夹菜。却闻皇上冷冰冰道:“你坐下。”玉凤都快哭了,委委屈屈的坐在对面。皇上只管吃,也不理她。玉凤便坐着也不敢动筷。皇上吃完了,看她坐着没动。也不理她饿不饿,站起来去了寝殿。玉凤只呆呆地坐着。聂群忙俯身道:“娘娘,皇上午歇了,您还不去伺候?”玉凤忙起身跟了进去,替皇上脱靴、盖被,等忙完了出来,桌上的饭菜早已撤去。自己呆呆地坐在窗前,想着这半日的生活:样样都拘着,句句话都是错,竟连昔日自在的一半都赶不上,不觉声声长叹。看着院子里的雪,便悄悄走了出去,岂料身后便跟了一堆的宫女太监。忙道:“你们且去看着皇上。我只在院子里坐会儿。”众宫人应声去了。一个长相十分俊美,大约十八九岁的紫衣宫女道:“奴婢陆蕊珠,是这宫里的女官。娘娘若有差遣,可唤奴婢。”尤玉凤坐在石阶上道:“哦。”蕊珠走了。玉凤却哭起来。这时,景福过来道:“禀娘娘,逸然郡主求见。”玉凤忙道:“在哪儿快?请进来!”不一刻,东方晓进来。却见玉凤挽着凌云髻,金凤朝阳,黄花步摇。玫红色蔽褾襈,金凤绕云蔽膝,金丝红底大绶、束带,上品翡翠凤佩,水红色披巾彩缕,好不华丽。她虽不美,却很端庄。一见东方晓哭着迎了上去。逸然忙替她擦泪,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哭起来了?”玉凤便把这半日的情形说了。逸然方见了礼道:“宫里的规矩自然是多的,习惯了就好了。雪地里冷得很,你怎么在外面?”玉凤道:“皇上在里面,我做什么都错,所以不敢进去。”逸然看着她好心疼,却又很无奈道:“这里是你的宫殿,你以后要住在这里,不回去怎么行?皇上是你的丈夫,会常来的,难道你就日日坐在院里?”玉凤哭道:“可是,皇上的脸冷得吓人。我平日里跟着小姐,也见过皇上,从来就不这样的。我又不敢说话,我到这一刻还没吃饭……哦,不……是用膳,宫里不叫说吃饭。”东方晓拉着她坐在屋檐下道:“谁是这宫里掌事?”玉凤道:“景福公公。”东方晓替她擦着眼泪道:“你以后饿了就找景公公,用着什么便找这宫里的女官就好了。还有,现下你是娘娘了,我不再是你的小姐。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听你的,不用那么拘着自己。”玉凤点头。逸然送她进了偏殿。自己去找聂群。她独自来在殿门上,向聂群行了一礼道:“聂公公可否淑妃娘娘安排些膳食。”聂群忙还礼道:“郡主多礼了。”转身吩咐了下去。逸然压低了声音道:“公公可知道皇上为什么封了玉淑妃,又不待见呢?”聂群看了看左右无人了,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自得了姑娘的承诺,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自打二十四晚上,暗中护送姑娘的人回来说:姑娘欲以玉娘娘顶替,便龙颜大怒了。可是转而又封了玉娘娘。奴才冷眼瞅着,玉娘娘不会好过。”东方晓闻言当下便急了,闯进了寝殿,跪下到:“以下犯上,是臣女的主意。还请皇上重罚臣女,善待玉淑妃娘娘。”慌得众内侍都跟了进来。皇上在睡梦中惊醒,翻过身来;也不叫她起来,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她。半晌,道:“你们都出去。”众内侍都退了出去。皇上侧身躺着,以肘撑着,看着她,双眉微拢,叹了一声,仍没有说话。东方晓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么待她心下也打起鼓来。

蓦地,皇上递过一把短剑来。东方晓拔剑便要自尽,皇上一脚踢在一边。道:“要你自己保护自己,不是要你自尽。”东方晓有些不解。皇上下床,并未穿鞋。走过去拾起短剑递给她,顺手拉起她来道:“这是朕随身短剑,你留着防身吧。”逸然这才接过剑还了鞘。只见这剑鞘金龙盘绕,红宝石镶嵌,剑柄上还有颗美玉十分珍贵。逸然扶了皇上上床与他穿了靴,理了衣衫。方道:“皇上为什么要封玉淑妃?”皇上侧目看着她,半晌道:“不是你想让她进宫的么?朕便让她进宫,而且位分直逼皇后,本朝没有贵妃,她位份也算不低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但是你给朕记着:这宫里的嫔妃们没有圣宠便一日也不能活。所以朕来守着她,宫里的斗争可比战场上都暗箭难防。她连字都不识,想活得长久?”皇上一声冷笑转过头去。东方晓跪下道:“求皇上准臣女进宫教她识字。”皇上冷冷道:“不必。朕会亲自教会她认字。还会教她宫廷里的生活。不过,你会后悔的。”东方晓无语含泪看着皇上。皇上低下头道:“朕本来觉得爱是高洁的,不可以埋污的。所以朕不曾强迫过你,朕希望用真心能来感化你,有朝一日,你能像明月般爱朕。不想你竟用手段来对付朕。你别忘了,朕是从一个连父皇都不认识的小皇子一步步爬上来的。如果当真用起心来,你觉得会如何?”皇上冷冷的盯着她,逸然有些发抖了。皇上叹了一声道:“朕不想对付你。”逸然道:“臣女知错了。皇上可否让臣女留在与淑妃娘娘身边效力?”皇上道:“不必了。上元节,朕会去找你。聂群,送郡主回馨香苑。”东方晓还想说什么。却见皇上扬颜不睬。只好跟着聂群出来。

路上,聂群道:“看来皇上还是很看重姑娘的,若换了旁人早没命了。不过看得出来,皇上真的生姑娘的气了。姑娘也过于托大了,若皇上的耐性磨光了。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罪呢。他毕竟是皇上啊!”东方晓沉默了,回了馨香园。

皇上日日晚间必到含象殿,用晚膳、教玉凤认字。渐渐地不似从前那么冷厉了,玉凤也渐渐地适应了宫里的规矩,后来竟能执宫事、行律例了。太后也渐爱其庄重,能掌内宫。倩妃几次挑衅,竟被她压制住。皇后庸懦,倒显得玉凤的能耐了。而她又敬重皇后,不肯有半分逾越。各宫倒是都挺敬重她的。皇上冷眼瞅着,也暗觉玉凤治理内廷是把好手。可是却始终不肯同她圆房。乐妃也跟她很亲近。

这边东方晓却再也没见过徐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