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带上了那两把祖传的宝刀,他始终记得楚家的祖训。
楚家的人,命丢得,刀丢不得。
他走得堂堂正正,并未有半点遮掩自己行踪的意思,甚至他还刻意将自己要去往茫州郡城刺杀那处的鬼戎国柱的消息散播了出来。那时,那个楚岚天的家伙声名不显,哪怕是正陷入内乱的鬼戎王庭也将这个消息当做一个笑话。
直到那家伙一路南下,接连斩杀鬼戎十七位守关大将后,虚隆城中的鬼戎国柱方才慌了手脚,他开始抽调大批兵力沿途严防死守。可那家伙凭着黑白双刀,一路前行,恍若入无人之境。他们甚至弄不明白一个没有推开八门的家伙哪来如此强悍的实力,国柱在一次次防线失守,对方突飞猛进的战报中彻底乱了分寸,他离开了虚隆城,一路后撤,可那家伙却如跗骨之蛆一般穷追猛打,近十万鬼戎铁骑跟在那家伙的屁股后面吃灰,却始终追不上他的步伐。
那家伙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认准了目标便闷头向前,在他或者对方中的某一个死去之前,他永远都不会停下。
半个月的你追我赶,让鬼戎的国柱大人如芒在背,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可饶是如此,他终究未有躲过那家伙的锋刃,在一个星光明媚的夜里,那位国柱大人在喝过医师送来的上好的安神汤后,终于有了些睡意,可他方才躺在床榻上,黑暗中便有一道冰冷事物架在了他的颈项。
第二日,久等男人不归的蛮鸿关内,各方军部吵作一团,但还不待他们争出个结果,便有士卒闯了进来——鬼戎退兵了。
茫州回归,楚岚天作为首功被封为了楚侯,茫州上下对于楚岚天感恩戴德,几乎到了要为他设立活庙的地步。
而终于完成了所有夙愿的书生也终于心满意足,他用了三年时间,安顿好宁州的一切,此后便独自一人去往了泰临城。
那是他早有预料的结局,从十年前他拒绝了那位公子的要求开始,他便早已想到这个结局。他对此并无半点意外与不甘,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四十年前,他离开青冥学宫时,他的先生便曾经与他说过,他所求之物,若不得其成,或可善终。若燕地真的在他手中恢复四州之地,那他便绝无善终的可能。
抱着必死的信念,已经满头华发的老人扣响了龙骧宫的宫门。那一天,泰临城的文武百官都闻风而动,抱着或兴叹或诧异或期待的眼神,看着那随着禁军走入龙骧宫生出的书生,他们知道,这是这位州牧大人留在这世上最后一道身影。
他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茫州的收复让他的威望抵达了顶点,更何况如今被茫州百姓奉为神祇的楚侯还是他的旧部,王庭不会容忍一个手握半壁江山,麾下有超过大燕七成军力,且名望早已压过燕庭的家伙的存在。
哪怕是泰临城的文武百官也不止一次暗暗想过,那个书生会不会如当年燕篡周一般,自立为王。亦或者燕庭率先发难,将这已成气候的书生斩于马下。但他们做过所有预想里面,却从来不曾有眼前这幅场景。而那些家伙大抵永远也不会理解,年迈的书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
“为什么?”魏来同样也有这样的疑惑,他打断了老人幽幽的自语,皱着眉头问道。
“你觉得为什么?”老人眯着眼睛反问道。
魏来沉了沉心神,从老人开始讲起这个故事时,今日魏来来的目的便有了偏颇,到了这时甚至完全偏离了主题。
可魏来却出奇有耐性,他觉得那个引路的笛姓男子说得很对,他或许确实应该对自己的外公有些耐心,无论当年的事是对是错又孰是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