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修炼,宋成还一直担心着一件事:鬼仆会不会在等待时机?
它们会否先放出一些比较弱小的鬼仆麻痹珠山夫人,然后趁着珠山夫人不注意,突然派出一波“压箱底鬼仆”,以风雷之势迅速将其斩首,之后再摧毁府城的炼魂者。
如果他掌控鬼仆,他就会这么做。
但是,鬼仆即便这么做,应该也存在弹性空间,因为他的力量肯定没被计算在内。
毕竟他是如此的不显眼,就一个刚巧是“形”境的瞎子而已。
这个“信息差”,足以弥补那风险。
可宋成等啊等
鬼仆来的越来越少。
蛮军倒是挺多,隔三岔五绕到三处关隘,反复拉锯攻城了。
双方以血肉堆垒,相互拼杀。
珠山夫人把药人全派到前线去了,府城的居民们也是在城门外提供着各种帮助
众志成城,蛮军被打退了几次,便暂时也不来了。
而宋成一直在等待的“鬼仆的压箱底”也确是没出现。
不仅如此,似乎也不打算出现了。
他和珠山夫人第一次去面对的那些鬼仆,也许就已经是鬼仆的绝杀。
后来,宋成又想了想。
觉得其实也对。
鬼仆是落单在外的人遭遇恶鬼而变成的。
这些人的实力能翻一倍,两倍,乃至三倍.普通人更是能达到十倍之多。
上一次鬼潮,落单的“劲境”被斩杀就已经是极限了。
故而,这一次,他和珠山夫人遇到的不少“形”境鬼仆,其实就已经是鬼仆里的最强者了。
至于“形”境强者?
这些都已是大势力内务使,外务使层次的人物了,哪个不是信息灵通之辈,哪个平日里不是坐镇在人类阳气最充沛、防御最森严的城中?怎么可能在外面被鬼潮杀了?
至于“形”境之上的,就更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少年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如果说,这一次的大商和北蛮的厮杀里,死了“形”境之上的高手,那结果会怎样?
会怎样?
会诞生出“形”境之上再之上的未知存在么?
会么?
宋成心底生出凝重,他总有一种预感:他的预感会成真。
所以,他直接找到了珠山夫人。
夫人看在他是童嘉男人的面子上,对他也已没太多冷漠。
夫人自己就是个冷漠乃至无情的人,而冷漠的人其实总需要阳光。一个有生活气息、一个会哭会笑会闹,一个正常甚至是平凡的少女,就可以成为这道阳光。
她即便不承认,却也如宠溺孙女一般,宠溺着童嘉。
固然世间也许有无数个这般的少女,可谁让她就只和童嘉结了缘呢?
这是一道能够照入她心底最冰冷处的阳光。
所以,看到这位和她不过是“陌生人关系”的搭档冒然主动来访,她也没生气,只是问:“小宋,何事?”
宋成开门见山,直接道:“山河武馆大馆主,白驼庄庄主,或是如他们一般的人,会战死在沙场吗?”
珠山夫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双手参袖,稍稍端抬在小腹,拖着厚重的土气袍子走了几步,然后道:“没人能阻止战争。
战场是发泄仇恨的地方,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蛮子屠我汉平府一县之人,血海深仇,哪个大商男儿不想剥其皮啖其肉?
而蛮子受北地天地大变,疯狂南下,那些被我大商男儿愤而斩杀的都是他们的英雄。
就算你说的都对,都在理,也没用。
哪一边会停下来听你说些狗屁道理?
更何况,你得先发出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冷静的、理智地坐下来听伱说话。
你得让这其中的鬼仆不捣乱。
但可能么?
想要建立信任艰难,可破坏信任也许只是杀一个人的事。
气氛紧张之时的和平会议,一次刺杀足以将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崩到无法再恢复。
我能做的也只是等战后,用我的药来让人们看清战争的真相。
我的药只要稍稍兑入水中,就能让饮下的鬼仆显出原形。
可想要让所有人相信我,那我还需要亲自去到很多很多地方,那些地方,每一个都有着复杂的局势,每一个都是人心鬼蜮交杂的地方,每一个都充满了生存的压力与仇恨。
这也很难,但至少还可为之。
可战时,却是不可为的。”
宋成沉默下来。
他忽地想起了云娥。
想起发了疯的村民。
人心的邪恶,欲念的交织,还有那空气里弥漫的恐怖血红.
战场,是否也是血红呢?
禁忌若要形成,就会蛊惑所有人的心。
注定的吗?
珠山夫人又道:“小宋,其实,你担心的这些我早就想过了。无论是大馆主还是老毒物,我都有明确地告诉他们这些道理。让他们若真遇到关键时刻,哪怕部下死绝了,他们也一定不能死。”
“嗯”
少年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办法呢?
蛮兵围城,小股骑兵携飞禽走兽的魔兽,切割纵横,使得城与城之间完全成为孤城。
而鬼仆地从中作梗,让双方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
除非有人,能一人一刀走出去,所向披靡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把见到的鬼仆统统杀了,用强大的武力逼迫每一个人好好坐下,好好说话。
否则,免谈。
“我先告辞了。”
宋成对珠山夫人心底是越发地存了几分尊重。
这女人精神有问题,但做的事.没问题。
夏末,州城各府的势力终于从各方出动了,配合着汉平府,六镇,与北蛮开始了大乱杀。
战场也从原本的汉平府扩大到了更多区域。
一次又一次的血战,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也留下了一次又一次英勇且值得歌颂的事。
然而,英魂从不归故土。
阴冷的土壤吞噬了他们。
战场上的事,宋成关心不到,也关心不了,他能提示的能想到的,人家珠山夫人早就把工作做在前面了。
宋成则是一边修炼,一边承担着自己的职责。
他帮着东城城隘的袁将军击溃小股蛮兵兵势,而袁将军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厮杀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经验、信心与成长;
他帮着珠山夫人砍杀鬼仆,无论什么时间,只要珠山夫人叫了他,他二话不说,抓着刀就跟着走;
而在蛮兵突袭其他城门时,他也常常会被半夜拉起,前去支援,之后再在战后的城墙上吃个蒸饼,和城上的大头兵们一起吹个牛。
他身上沾了几分风霜。
而汉平府的人也习惯并接受了他这位“安家姑爷”、“珠山夫人搭档”、“山河武馆宋先生”。
或许相比于他,真正出尽风头的也许是他的娘子——童嘉。
童娘子成功炼制出了医治腐毒的丹药,救下了石内务使的儿子,被其奉为恩人。
而,“小观主”的名声也忽地往四处传开了。
众所皆知,童嘉乃是“珠山夫人”的唯一弟子,而珠山观的力量其实就是一脉相传的,童嘉这“独苗儿”也阴差阳错地获得了这称号。
珠山夫人厌恶男人,不愿给男子治病,但是.她却没有如此要求童娘子。
一时间,安府门庭若市。
但童娘子因为还要学习医术、修炼刀法的缘故,故而每日只会费一两个时辰来问诊。
但即便如此.
在江湖上,她已被称为小观主。
府城里,她则是童神医。
因为神医,童嘉慢慢看出了安大小姐身上的一些毛病。
童嘉寻了个机会,提出了一起睡的建议。
若是刚开始,三人或许还会有些犹豫。
可这一次,安大小姐居然也没拒绝。
为何?
聚少离多罢了。
童嘉可能要熬夜炼丹,因为有的丹药炼制时间是极长的;
宋成可能要通宵镇守城头或者陪珠山夫人外出斩杀来袭鬼仆;
安晨鱼则更忙了,她是个商人。他看到了安家在府城的得势和机遇,也察觉了自家男人想法的转变。于是,她“南迁”的计划也暂时变成了备案,在有了“珠山观渠道”的加成后,趁机扩张,在商业上吞并了不少势力,酒楼,酿酒坊。
但凡和粮食有关的上下游产业,她都没放过。
在这种情况下,她忙一晚上不回来,困了累了就直接躺在案几上,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