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并未受到焚心花影响,但铁杀和方剑龙却有些醉意了。
人醉了,胆子就大了,话也会放开了。
方剑龙问:“为何忘了用刀?”
李元想起他体内流转的密密麻麻的祖箓,那每一瓣都不同的箓种构成了宛如莲花般的祖箓,其上带来的混乱在他低品次的时候给与了夸炸的震荡之力,可到了他现在这个层次,这种震荡已经超越了极限,变成了混乱。
他无法突破四品,无法动用域去收敛这般的力量,这就导致了他的力量极为粗犷,就好像他穿越前看到的诸如“哥斯拉”之类的怪物,而不再像一个武者。
箓种,说到底就是念头。
那许许多多的念头拥挤在一起,使得他时不时也会产生一种混乱和邪恶,之前不自觉间流露出的狡诈与狰狞,其实便是长期动用这些力量的后遗症。
诸多念头闪过,他道:“没什么,只是心乱了。”
说罢,他又给三人斟满酒道了声:“都是小事,喝酒喝酒。”
数日后。
李元来到了绵州道。
他站到一座荒山之下,看着一座衣冠冢,还有绝壁上书写的“张绣埋葬于此”,默然无言。
过往回忆涌出,那是他“行侠仗义”的日子。
但那段日子却以自我埋葬而终结。
“那么,我要继续去过这样的日子么?”
李元一路走来,已看了许多黑暗。
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只靠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能杀一个人两个人,杀一百个一千个人,但却阻止不了恶。而他杀的人,便都对么?他杀的人也有家人,是孩子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那个人在作恶之前、在该死之前或许曾经也尝试过别的法子去讨生活,可却失败了,所以才走上了这样的路。
这些人当然该死,他也固然能将这些人杀尽。
可杀了,便不再出现么?
仅仅割去一片肮脏土壤上滋生的毒草,又有什么用?
寻常侠客,因力量渺小,生命有限,却只能顾得一时,顾得眼前。
可李元不同。
他若想为侠,便不可能从“一时与眼前”着手。
他只有真正地去改变这会滋生毒草的土壤,那才会让他有一种“正在践行侠道”的感觉,否则便是自欺欺人。
这一次,他并不求什么功法贯通,只是在黑暗里走太久了,想见见光明罢了。
所以,他不想自欺欺人。
所以,他站在这曾经自我埋葬的地方,竟感到了仿徨。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无法践行自己的侠道。
别人的侠道是行侠仗义,是为国为民,因为别人就只有那么大能力。
可是,他却不同。
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已经无法成为他的目标。
这便如一个亿万富翁藏着掖着,仅仅花了一点点钱去资助穷人,然后便觉得自己是在为善;又或是随意地撒了一波钱,也没管这些钱到底去了哪儿,却自觉是在做好事。
但这是为善么?
之前的李元,便是这么行侠仗义的。
而现在,他想真正地做个侠客。
所以.
李元发现自己的刀真的拔不出来了。
因为他出刀的理由不够充分。
不过,所幸,此时这片大陆对他来说还是颇为风平浪静的。
所以,他决定花时间去寻到这个理由,寻到让自己的心安宁下来的办法。
他身形变幻,戴上了斗笠,重新走入了绵州这片混乱的大地,这片真乞丐、假乞丐横行无忌的大地,这片造就了极乐宫那种惨无人道禁忌的大地。
他的斗笠遮着脸。
可是,他早已学会了人间变,也已经用人间变变出了一个他根本不担心暴露的脸,但他却依然还是遮着脸。
为何?
因为他的良知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他有能力去改变,但却还未改变。
那是属于侠者的愧疚。
李元要见光明,所以他暂时把侠心真正地按入了心里,所以.他感到愧疚。
时光流逝。
春秋轮转。
谢瑜在银溪坊安静且平安地修行。
李元却抓着刀,在绵州道的每一处走着。
他遇到了许多事。
遇到了为了治疗女儿,而去为恶的父亲,但女儿却毫不知情。当他提刀要斩杀那男人时,病恹恹的女孩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让她父亲快逃。
遇到了家中贫穷,难以为继,根本养不活几个孩子的情况。所以,那个家只能卖了孩子,因为只有少了张吃饭的嘴,多了些得来的钱,才能养活剩下的孩子。而卖出的孩子,那牙人都是拍着胸脯、口口声声说着只是送往有钱人家做仆人,是去过好日子的。
诸如此类情况数不胜数
更多的,则是那些买卖带来的哭泣,痛苦。
李元沉浸在一个侠客的世界里,遇恶即斩。
可他斩完恶,却又带来了更多的悲伤。
他掏出钱,安顿了一家又一家.
他不缺钱,他也有的是力量。
可他却改变不了这一切。
他想过去找找如今的神木殿殿主姑雪见,让神木殿执行这样的政策,强行地制止这些恶的存在。
可那真的有用吗?
不过是多了没钱治疗女儿的父亲,多了河边饿殍,多了荒原葬尸
而且便是姑雪见就能阻止那些事发生么?
也许在开头的一点时间会有效,但很快便是阳奉阴违。
查?
怎么查?
阴阳大同,是武者的天堂,却是平民的地狱,除非处处都如山宝县那般。
可即便山宝县,那也只是在“贫瘠”中将分配变得平均,也只是通过商会将远方的物资带来了当地,所以才有了繁华。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阎君娘娘在,有赏善罚恶的规则在,所有人便熄了为恶的念头。
须臾间。
五年过去。
冬。
斗笠男子,负刀而行。
磅礴的大雪将他身形染白。
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雪地里,才走过,脚印便被大雪淹没。
男子身后跟了些女子孩童。
那些女子孩童是被一个乞丐窝困在地下室里等着买卖的。
男子挑了那乞丐窝,如今带着女子孩童回家。
可他还能记得他杀死的最后那个乞丐。
那乞丐满脸是血,跪在地上,脸上没有害怕,却只有愤怒,他大声质问:“你可以救他们,那为什么当初不救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
男人默然道:“那时候我不在。”
然后又道:“这不是你为恶的理由。”
那乞丐吼道:“我加入这里的丐帮,帮他们做事,然后我才有了力量,才报了仇!!来吧,白衣大侠,我听过你的名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就该死在你手里,杀了我吧。”
他闭上眼,用一种坦然的、解脱的神色迎接了死亡。
男人想着,然后又将女子孩童送入了她们所在的村子。
可送完后,才走没多远,他就听到村子里传来惨叫。
他旋即折返,却远远见着他送回来的女子已经白绫悬梁,上吊而亡,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说着“早不知道多脏了,就该死,死了才干净”,而旁边女人的丈夫却神色冰冷,拉着正哭着喊着“娘亲”的孩子。
男人忽然想,如果他不救这女人,这女人会不会这么快死?会不会死的这么难受和绝望?
可是,怎么可能不救呢?
此时此刻,他又一人走在雪地里,看到夜色降临,这才寻了无人处,变换模样,手握“九道临时巡令”,消失在原地。
院儿里,杏花枝头光秃秃的。
红衣女子神足气完地在树下修行。
大雪白了头,她却毫无知觉。
而听到动静,她才睁开眼,周身气血运转,雪花便化作水雾纷纷散去。
谢瑜笑道:“回来啦!”
然后又问:“吃了吗?”
李元道:“没胃口。”
“怎么啦?”谢瑜问。
李元长叹一声。
谢瑜坐到他身边,道:“在这儿修炼很快,我快要突破五品啦。
二姐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她悄悄送了两位心腹宫女过来,那两位都是六品巅峰,修的是我谢家别的路子,和我刚好相补。”
李元点点头,然后他忽地露出笑,然后道:“好了,我没事了,只是一些修炼里的小烦恼,刚刚想明白就结束了。”
谢瑜嘀咕道:“你也真是的,家里这么好的修炼环境你不待,非要天天出去,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李元笑搂着她双肩,道:“好了,娘子,该回屋了。”
谢瑜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白天我又去阎君娘娘庙祈福了,你猜我祈福了什么?”
“什么啊?”
“希望阎君娘娘保佑,让我们夫妻早日诞下孩子。
哦,对了,我二姐那让两位宫女带了秘药过来。
今晚你喝了,我们再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