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自然,自有运转,古之符箓遵循这运转,绘出山河。
自然无形无质,常人便处其中,亦无从感觉其轨迹。
可一旦悟得,便可绘出。
施展开来,便是雷霆万钧,天崩地裂,排山倒海。
若与现在区分,这符箓便是天箓。”
两人饮茶。
老天师继续道:“人之祖箓,人体为器,血肉生念,念哺血肉,两相契合,便是正确轨迹。
有了轨迹,就有了文字。
这文字,就是祖箓。
祖者,先人也。
便是说着念头乃是来自先人,而非自身。
然而念头若生于他人,便存在极限了。
除非以小我入大我,处灵气之中,观天地之卷,跳出先人牢笼,方可修复重归自我,此为还真我。
若是还了真我,祖箓便不再是祖箓,而是人箓。”
谢太后也是第一次听这些理论。
而外面虽然流传着五品四品三品境界乃是“五源九祖还真我”,可却根本没人能正确解释什么叫“还真我”。
而这一刻,谢太后忽地明白了。
老天师略作停顿,又耐心道:“老道听闻三品之后的五个小境界乃是阴阳平衡生伪境,真境自始见画成,铜画,银画,金画。
其中,
阴阳平衡生伪境,便是血肉和念头统一,且在富饶的灵气中,得以常年温养。
真境自始见画成,需要的画乃是生命古殿中传下的画,有古早大能临摹而成,流传至今,老道听说东海便存在这样的画。
至于,铜画,银画,金画,则是借画自省,不同阶段,便是不同之画。
画,乃是天地一角,生命一角。
以人成画,便是以人合天。
天人若真合为了一,那人箓就会慢慢地变成天箓。”
谢太后深深记下这些言论,又笑道:“仙域自得其法,故而引渡了不少我大周江湖中的罪人西去。
他们的画,我们自然无法得到。
那哀家想知道现在可还有古之天箓?
若有,我大周也可再度壮大,而不必再忧虑西地蛮夷,东海仙域。
便是四品缺了灵气和画,而难入三品,却也还有这天箓。”
老天师沉默许久,却是长叹一声,继而又摇了摇头。
谢太后问:“为何?”
老天师道:“因为这天.已不再自然。
过去的轨迹已然大乱。
古之天箓,也成了废文。
因此,便是道庭祖经上存了些天箓,却也是毫无用处了。”
谢太后笑道:“哀家想借阅这祖经。”
老天师笑道:“老道这便取来。”
说着他转身,抖抖索索地取出个匣子,打开,匣中用紫色绸布包着一本书册。
“这是老道亲手抄录。”
谢太后接过,又问:“为何这天不再自然呢?”
老天师感慨一声:“老道听闻,五千年前,是没有鬼域和肉田的。
人若生病,阴阳不调,体内自有异常。
天病了,也会有鬼域和肉田。”
五千年前,是夏朝。
谢太后轻叹一声,却不再多问,然后又与老天师聊了些道庭和天下的事儿,相谈甚欢。
她年少历练时做过暗卫,后来又做过暗卫头子,再后来又当过太后,白梅夫人。
故而,王侯将相聊得,贩夫走卒聊得,世外之人亦聊得。
随着谢太后离去,老天师却是继续盘膝坐着。
许久,一个唇红齿白,气度出尘的紫袍道人踱步而出。
这正是小天师。
“太后今日问的古怪,看似只是随意提及,却似早有所指。”小天师道。
老天师摆了摆手,道:“不怪。”
小天师道:“她都问到天箓了。
若不是她问,师父怕是再也提不到这两个字了吧?”
老天师道:“天箓早已无用,早已变成民间道士装神弄鬼的手段,又何必再提呢?”
“天箓真的存在吗?”小天师问。
老天师深深看了一眼小天师,然后道:“我见过。”
然后又加了句:“三万年前。”
小天师陡然一惊。
老天师道:“你常问我从何处来,为何懂得这许多。
那老道今日便告诉你,老道从三万年前来,一觉醒来,却不想再睡,所以走出了那永夜里的棺椁,来到了人间。
而今,大限终要至了。
便是三品五境,却也不过四千八年寿元。
人寿有限,唯有天地星辰.才能长久。”
小天师默然,他乃是老天师亲手培养,彼此感情无比深厚,听闻无所不能的师父大限将至,岂能不难受?
良久,他问:“既然天箓不在,为何今日太后却要来问?”
老天师道:“因为,新的天箓许是要出世了。”
小天师愕然。
老天师却起身,转身,调动墙壁,显出一座暗阁。
暗阁一面朝向晚霞,柔和的瑰红色天光从窗落下,显得此间安宁无比,而暗阁入口却显出往下的阴翳石阶。
老天师走入石阶的黑暗,然后转身招了招手道:“来为师该将真正的道统传与你了。”
小天师面露哀色,随他走入。
数日后。
道庭人人皆戴孝。
老天师.去了。
再数日.
小天师坐回了那小斋的蒲团,那老天师常年坐着的蒲团,眼中却露出沧桑的神色。
这世间总有人,不甘等死,而想着在天地大乱时再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