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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由内外两座城嵌套而成,马车驶入皇城,到了宫门口,再无法行进。
赵都安只能下车,在一名小宦官带领下步行,朝圣人所在的“养心殿”赶去。
不多时,红漆木柱撑起的回廊尽头,显出一群宫廷侍者。
“来人止步,”一名年长宫女见二人走来,出言阻拦:
“陛下正与相国商议国事,闲人免进。”
赵都安心头蓦然一松,有种考试延期的解脱,旋即模仿原主语气,朝领路宦官笑道:
“既如此,公公且去忙,我在此等待便是。”
记忆中,原主虽跋扈,但惯会看人下菜碟。
对于宫中近侍,向来客气有加。
送走小太监,赵都安侧身等在回廊中。
残存雨水沿着瓦片滑落,阳光泼洒下,在地面斜切出耀目的金线。
他蓦然垂头,在脑海中飞快翻找关于“相国”的记忆。
前世经验告诉他,与领导相关的任何小事,都可能暗藏重要信息,此刻犹如溺水之人的他,必须抓住一切渡劫的机会。
不多时,他找到了需要的情报:
大虞相国,李彦辅,先帝时期头号权臣,曾任内阁首辅,权倾朝野,为人阴沉多谋。
女帝登基后,为加强皇权,解散内阁,李彦辅被狠狠削弱一波,但仍为实质上的“帝国宰相”,亦为以江南士族为主的“李党”党魁。
把控庙堂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与以都察院御史大夫袁立为首的“清流党”,同为当今朝堂上两股彼此制衡的大势力。
放在后世,是只能在新闻联播里才能听到的大人物……
赵都安短暂恍惚,有种蚂蚁一脚踏入虎山的不真实感。
他深吸了口气,抬起视线,朝年长宫女做了個去旁边说话的手势。
“赵使君有事?”
年长宫女对他并不陌生,二人走远几步,淡淡问道。
赵都安微笑道:
“并无要事,只是好奇相国怎的这么急,大雨歇了没一会,便入宫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年长宫女瞥了他一眼:“咱们下人怎会知道?”
赵都安动作丝滑地将袖中一卷银票递出:
“姐姐只挑能说的,提点一二便好。”
年长宫女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展颜笑道:
“也不是什么机密事,以使君人脉,稍加打探也便知道……使君可知淮水改稻为桑一事?”
不知道……赵都安面无表情,原主这个草包对朝堂的了解只限于谁能欺负,谁惹不起,涉及政事一概不知。
废物一个。
“烦请姐姐告知。”赵都安不耻下问。
“……”宫女只好简单解释,原来是先帝在位时,国库便已空虚,又经政变,女帝接手后赤字严重。
以李彦辅为首的一派,为缓解财政,力推江南淮水一地部分稻田,改为桑田,以促进丝绸贸易,但因急于求成,损毁部分田亩,险些激起民变。
“陛下得知大发雷霆,这些日子,朝堂诸位大人都在争吵此事,相国今日入宫,或是有了法子。”
宫女说完,便转身返回原位。
赵都安心下一动,知晓对方不会再多说,也便闭嘴垂首等待。
……
宫廷繁花似锦,气氛却压抑深沉。
就在赵都安站的双腿发酸时,走廊尽头,紧闭的门扇推开。
继而,一道身披绯色官袍,头戴乌纱,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容貌凶狠的老人踏步行来。
宫廷使者分列左右让行。
赵都安侧立廊中,拱手行礼:“相国慢走。”
威严极重的老人目不斜视,好似未曾看到他般,大步离去。
周遭有宫人暗笑,整个京城都知道,在真正的权贵圈子里,对赵都安这等以色伺人的小白脸,皆鄙夷嘲弄至极。
以相国大人的身份,多看他一眼,都算自降身段。
女帝面首?
看似风光,但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还不如青楼卖笑的花魁,便是寻常百姓,表面敬畏,暗地里也要啐上一口。
赵都安对原主的人嫌鬼憎感触更深一分。
迎着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神色如常,不以为忤:
原主丢的脸,与我有什么关系?
年长宫女这时前往通报,过了好一阵,方甫返回:
“陛下允你觐见。”
“多谢通传。”赵都安深吸口气,越过人群朝前方走去。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他默默回忆原主的行为习惯,一步、两步、三步……走出七步后,整个人神态气质,举止动作,已与原主一般无二。
政客是天生的演员。
这一刻,赵都安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咚!”
“咚!”
“咚!”
抬手叩门。
紧闭的朱红色雕花双扇木门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进。”
赵都安双手用力推开沉重门扇,阳光绕过他的身躯,蔓过门槛,引燃了宽敞房间内,地板上铺陈着西域进贡的名贵地毯。
价值连城的博古架内,皇家官窑烧出的近乎透明的双耳龙纹瓷瓶烨烨生辉。
一张宽大桌案上,丛丛老笔堆积如山,白砚内黑水枯竭。
一名身披白色常服的女子,正在案旁批阅奏折。
她约莫二十八九年纪,眉目清冷,青丝如瀑垂下,因垂首姿态,只显出半张脸庞,便已是姿容绝色,浑身上下并无半点金银首饰,却予人一股雍容雅致的气度。
神态专注之际,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皓腕,纤指如葱,以标准指法握一杆粗大金毛狼毫。
大虞女帝,徐贞观!
赵都安望见女帝瞬间,大脑短暂失神,恍惚间,仿佛回忆起昔日玄门政变,那个大雪覆满宫城的日子。
当时身处乱军之中的小禁军远眺宫门,瞥见的三皇女却是盛装打扮:
头戴凤冠,身披大红霞帔,金玉外悬,盛装出席般驾临于风雪中,手中一柄玉龙剑横扫,千军辟易,贵气威严。
血脉偾张,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