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朕为何今晚来这里喝酒?”
赵都安眨眨眼,道:“今晚月中,圆月正好……”
他语速缓慢,似组织语言,实则察言观色。
这是前世习得的,一个揣摩说话的小技巧,先放出半句,再根据上司神态变化,调整下半句。
与小说家基于读者老爷反馈,调整后续异曲同工。
察言观色之际,他道:
“但,月色虽好,总归常有,快意事却难得。”
宋人著《退斋笔录》中,曾记载,宋神宗欲斩一人,却遭大臣驳斥,未能如愿,神宗愤慨之际,发牢骚说:
朕快意事便做不得一件!
赵都安前世读到这個故事时,心下动容,猜测自古君王,多少有相似感触。
哪怕专制顶峰的暴君,在其幼年初登基时,必也饱受制衡。
穿越之初,他曾以为,身负强大修为的女帝会不同,但这段时日观察下,却不然。
裴楷之的牵挂是子孙后代,徐贞观的牵挂,便是大虞王朝的稳定存续,亦或还有,想证明自己不逊历代帝王的心念。
她若一心求道,或可做个逍遥人,但偏生她要的,是缔造一个盛世。
那只凭武力,便不够了,从历史经验可得知,以暴力维系的统治的确可行,但只能局限于小范围。
一旦统治半径过大,暴力便会发生系统性失灵,背后的逻辑也很简单。
一个暴君的统治人群越大,那么敌视他,对抗他,试图推翻他的人群也就越多。
女帝“伪天下境”的修为,尚不足以对抗一整座天下。
哪怕她晋升“女武神”,登临传说中的人仙境界,举世无敌,可暴君治下的国度,也不会是盛世。
所以,赵都安觉得,大虞女帝风光的背后,是浑身的枷锁,锁住了她一身修为。
她同样不曾快意。
“快意事难得……快意事……”徐贞观愣住。
这一刻,风华绝代的女帝好似被戳中心窝。
她怔怔看向赵都安,未想到,对方一口便道破她的心思。
他懂我……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便止不住。
女帝的目光也转为柔和,她忽然笑了,站起身,头顶圆月,踱步凭栏,俯瞰下方半座京师,朗声道:
“说得好!今日斩去李党一臂,却是一桩快意事,当浮一大白。”
她转回身,又笑吟吟道:
“那你再猜猜,为何朕唯独令你陪着?”
她喜欢我……赵都安迅速掐灭这个错误答案,略一思考,说道:
“自饮自酌未免太孤独无趣,臣的样貌或许还算可观?”
翻译过来:自己出门喝酒多没劲,不得叫个俊男作陪?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要脸……徐贞观忍俊不禁,摇头笑道:
“你这回却说错了。”
赵都安明知故问:“那是为何?”
徐贞观哼了一声,刹那间,竟有些女子媚态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