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是从北城搬来的官家的小姐。
因遭了难,才流落到众坊街,身边的老夫妻是原本的家仆。
大早上,附近的一些女人,便会陆续领着自家的稚童来这边,送到薛家娘子开的私塾里读书,下午再领回去。
离得近的孩子,也有自己跑过来的。
今日也不例外。
太阳升起后,一个个孩童陆续跑来,进了院子,便会规规矩矩,鞠躬朝站在庭中的文雅女子行礼,唤一声:
“先生。”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薛暄便会穿着一身女式的儒袍,微笑地挨个点头。
她也才二十余岁,身材单薄柔弱,举手投足,却满是这片街区罕见的书卷气。
许是天生面皮比较薄,哪怕是正常与人说话时,脸颊也泛着微微的红晕。
“先生!这是我娘炸的春卷,要我专门给您带哒!”
一名约莫五六岁,模样乖巧可爱,梳着羊角辫的女童抱着个小盒子,颠颠地从门外跑进来。
进门时险些被绊倒,哎呀一声,吓得薛暄忙去扶。
小女童却自己个站稳了,脸上还嘻嘻哈哈傻乎乎的笑,迫不及待地,献宝般将饭盒高高举起,喊道:
“先生吃,先生吃!”
因为个子矮小,那么一丁点大,举起盒子也够堪堪够到薛暄胸口。
小女童努力踮脚,却怎么也够不到。
薛暄脸上绽放温柔笑容,抬手揉了揉女童的头发,接过饭盒,轻声细语笑着问:
“娘亲炸了几个啊,你吃了么?”
这个女童有点笨,年纪也是一群孩子里偏小的,薛暄对她便格外照顾。
女童掰着指头,认真数了数:
“一、二、三……六,娘亲炸了六个,说是给先生的,不让囡囡吃。”
有点失望的表情。
薛暄莞尔,帮她整理了下羊角辫,将饭盒又塞给她:
“先生等下要上课,囡囡先替先生存着,去学堂里背书,中午一起吃好不好?咱俩一人一半。”
女童就很开心,乐颠颠地朝屋子里跑过去了。
孩子没来齐前,都自行背书,人齐才会上课。
这会屋子里已有稚嫩的读书声。
薛暄笑着直起身,又见了几个孩子,门口才清静下来。
“小姐,我这就去铺子买纸钱香烛,有什么叮嘱的没?”
这时,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仆走了过来,小声说道。
老仆拎着一个竹筐,虽穿的朴素,但仍能依稀看出只有在大户人家才能练出的气度。
薛暄脸上笑容缓缓敛去。
这位沦落到此的,也曾大富大贵过的女子眼底浮现一丝落寞。
脸上有一瞬的哀伤,勉强笑了笑,柔声细语道:
“没什么叮嘱的,福伯伱办事我从来都是放心的。”
名叫福伯的老仆露出宽慰笑容:
“比不得年轻时记得清楚了,再过两日,便是老爷的祭日了。
去年便险些忘买了酒,幸亏小姐你记着,老爷生前不在乎银钱,独好一口黄酒。
若再给忘了,等再过几年,老奴也下去了,见着老爷夫人,倒要数落我办事不周全了。”
薛暄眼眶微微泛红,挤出笑容,想说两句,却有些哽咽。
十三年了,距离薛家灭门,已过去了足足十三年,当年侥幸逃得一命的薛暄早已长大。
而唯一没有离开的福伯夫妻,也都已年迈。
众坊街的街坊们只知道,薛暄本是官家小姐。
可地位低下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位性子柔和中不乏坚强,知书达理,周围人无不称赞的“薛家娘子”,当年可是堂堂四品大员的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