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着些许凉意的秋风,吹过大营,众人头顶的棚子如海浪般抖动。
伴随赵都安一声令下,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薛神策没有吭声,显出“军神”的气度,但他身旁的其余武官,不由面面相觑。
糟糕……杵在旁边,本该是今日“主角”,却愣是被排挤成边缘配角的石猛额头沁出冷汗。
清楚感应到,枢密院一行人的视线纷纷投向了他。
这位臂上能跑马的猛将,只觉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比战阵杀气还令他喘不过气来。
“这家伙……才过了多久?就有了这般威势?神机营这帮人,连薛枢密使的话都不听,反而对姓赵的唯命是从?”
这个念头,同时在所有人心头升起。
然而石猛却有苦难言。
作为“旁观者”,他清楚地看清了赵都安这段日子的操作。
入营第一天,玩了一出“指鹿为马”给所有人狠狠上了一课。
祭掉了“小国公”,令营中从上到下都新生敬畏,生怕也得罪了赵大人,被罢官。
接着,便是大肆拉着武官,士卒蹴鞠玩乐,此为怀柔。
高举大棒,播撒甜枣。
手段朴实,却有效。
尤其,今日操演,凉棚周围这些士卒,都是精挑细选的,乃是与“赵佥事”一起踢球的关系,也收了赵都安不少打赏酒钱。
上演这一幕,也就不意外了。
“哈哈,薛大人所言的确不错,理当如此,我等为官,自当与士卒同甘共苦嘛。”
一身绯袍的兵部尚书捋着胡须,笑着打圆场。
兵部头上是修文馆,是女帝,同时主管京营的军籍。
两层身份摆在这里,是个完美的“润滑剂”。
老尚书似乎也明白,自己该发挥的作用。
在他的调节下,凉棚下气氛逐渐缓和,一群人说说笑笑,站成一排,等待操演开始。
赵都安很自然地,站在了薛神策身旁,二人给两侧的官员们簇拥着,一同望着巨大宽敞的土黄色校场。
此刻,校场中还没有人,只有旌旗猎猎。
墙垛上,有军卒站岗。
角落里,有鼓手等待。
“赵佥事这段日子,看来在这营中也算站稳跟脚,本使原本还想着,你没有统兵经验,或还压不服这些骄兵悍将,今日一见,倒是放心许多。”
薛神策负手而立,官袍在身,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有种雕塑般的美感。
两条眉毛粗黑浓密,口中随口说着,眼睛却只望着前方:
“不过,本使却也听到一些非议,五军,三千营,甚至城内其余各卫也都有人在传。”
赵都安好奇道:“传什么?什么人在传?”
薛神策淡淡道:
“总归是些不好的话。京师这成千上万的士卒,都有不满,如此动摇军心,却非为将之道。”
这就是敲打了……
赵都安却仿佛压根没听懂,笑着说:
“多谢薛大人提点,一些宵小之辈的污蔑诽谤,我不会放在心上。无非是有人看不惯我,鼓动谣传,针对下官罢了。”
薛神策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几乎气笑了:
“哦?谁看不惯。谁人针对你?”
赵都安一本正经道:
“没准,是军中逆党也说不定。”
二人交谈声并不大,但凉棚下一群武人耳聪目明,皆是神色微变。
“你说谁人是逆党?!”汤平憋不住了,不禁恼火开口。
有种被映射的感觉。
赵都安瞥了他一眼,摆摆手,风轻云淡道:
“小公爷莫要动怒,镇国公乃累世公卿,忠心可鉴,小公爷也是根正苗红……但,其余人就说不好了。
呵呵,我可听说,小公爷与我置气,却也是受了一群人的在挑拨,说来也怪,这军中怎么就突然刮起对我不满的歪风?
我想着,总归不会是因我屡立大功,被陛下提拔,便惹人嫉妒吧?
再仔细一想,才听闻,却是与前段时间,逆党刺客犯下的事有关,可逆党欲制造恐慌,为何不专挑软柿子文官,倒是多挑武官来杀?
岂非是刻意挑动我与诸位同袍的关系?
偏生,这般简单的计谋,寻常士卒被骗过也就罢了,能在军中做到武官的,总归不会如此愚蠢,却还是遂了逆党的愿,谣传针对本官……
小公爷,依你看来,是否值得怀疑?”
这突如其来一番话,循循善诱,竟是把愤怒的汤平说愣住了。
一时竟无法反驳。
所有人都知道,武官们大概的确是“嫉妒心”作祟……
但这种丢脸的心态,实在不好摆在台面上。
汤平更不可能承认,自己嫉妒,或愚蠢……便只能按赵都安的话,借坡下驴,默认自己是被其他人挑拨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