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这次有备而来,其十年不下山,一出山便引发大虞九道十八府关注,一路从南走来,看似低调,实则张扬,将自己进京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
进城时还带着百余名学生,这几天在城中也是在打响名气,如今下战书,太师不得不应战,也只有太师有资格接下这一战。”
赵都安好奇道:“正阳打的旗号,只是论学?”
莫愁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只是论学,正阳很聪明,他没有直接攻讦陛下登基的事,而是口口声声,只将事情定在‘学术之争’上,如此便更不好动他,但世人不是傻子,这学问论战,归根结底,又回到礼法上,若给他辩赢了……会很麻烦。”
赵都安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董玄,认真道:
“太师,有几分把握?”
董玄今日气场很冷,或者说很沉重,那张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尤其深刻,目光也沉甸甸的:
“若将论战喻为弈棋,论棋力,老夫自忖更强一分,但对方拿了先手,便不好说。”
赵都安懂了。
这是个委婉的说法,辩论这种事,胜负从来不只靠“辩手”的嘴皮子功夫,更重要的是辩题。
董玄拿到的牌并不好。
“五日后,以什么为题?”赵都安又追问。
董太师平静说道:“何为正学。”
还好……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赵都安稍微松了口气。
正阳打的旗号是“匡正学,塑礼法”,女帝怕的就是礼法,但正阳没有直接抨击礼法,因为这样只能逼迫朝廷走极端。
正阳虽出山了,但看样子,并不打算找死……如果正阳进京后直接开喷礼法,那样结果只有一个。
就是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天下读书人的愤怒,给庄孝成的舆论战喂子弹。
但他没有选择这个极端路线,而是迂回了下,只论“正学”,这就要委婉了一层,给了朝廷应战这个选择权,也给他自己留了一点活路。
毕竟论正学的话,还是有赢面的,哪怕输了,损伤也不致命。
当然,也只是不致命而已,正学与礼法是一体的,前者站住脚了,后者也会收益。
“我们方才就是在出谋划策,商讨正阳可能出的招,怎么获胜,或者打个平局。”韩粥解释道。
“你们继续。”赵都安表示自己过来旁听。
众人也没太意外,他们都知道赵都安在治国方面有独到见解,似乎也有一定的诗文水平。
但涉及到儒学的根本,圣人学说,诸多经典,寻章摘句……纯粹的学问上的积累,这压根不是“天才”能解释的。
董玄和正阳,都是这一块的天才,且积累学习了几十年的学问功夫。
赵都安才几岁?
如果说治国方略可以从实践和观察中来,诗文可以靠天赋,那圣人学问,就纯粹是要依靠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功夫了。
这也是唯有董玄敢于应战,韩粥这等所谓的才子,压根不敢冒头的原因。
从逻辑上,就没人觉得赵都安能在学问上积累超过这两人,大家最多期待他是否有一些“鬼点子”,是否有“盘外招”。
眼见他没什么建议,众学士虽略感失望,但还是重新积极地商讨起来,大声议论,整个修文馆中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与紧张的气氛。
赵都安又一次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一边。
听着众人的讨论,就仿佛当初,他第一次进入修文馆那般。
吵闹声中,他伸出手,从桌上拿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翻开。
这赫然是学士们整理的,“正阳学派”的诸多学问洞见,其中有正阳先生在云浮讲学,回答弟子的诸多语录,还有正阳发表的一些文章。
都是对儒学的见解和看法,更准确来说,是对先圣言论的解析。
赵都安起初还没看瞧出什么滋味,但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这学说……怎么有点眼熟?理学里夹着一点心学的苗头?不是……这个正阳的学说,似乎……漏洞很大啊。”
——
拖延症又犯了,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