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雌驹点点头,随后点亮她的角,发出奶油色的光芒。她用她的魔法拆开裹着幼驹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搬到桌面上。“除了发热就只有咳嗽和打喷嚏了。我……星光,乖乖坐好,好吗?你得坐好了,让这个好医生……”接下来的话他都没仔细听,他的思绪已经飘回了那间病房,那间住着他照顾了几个月的病人的病房。尽管他根本不想如此,他对那位病患体内的情况简直是了如指掌。
他听到幼驹尖声说道:“妈妈坐?”,这让他猛地抬起头。所以说她比他之前猜的年龄大些?还是说这只是因为小马学东西快?
他注视着这位母亲照顾她的孩子,看着她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一边打理着自己的鬃毛,把挡在眼前的几缕散开的毛发拨到一边。她用了好一阵子才把幼驹安顿下来,时间长得让他又开始走神了。
对幼驹,奥利弗全都是纸上谈兵。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证明治疗的基本原则大同小异。他非常庆幸这只幼驹不是受了什么他无法治疗的伤。他体内的魔力和他与大地之间的联系足以让他治好一个脆弱的幼儿吗?
用不着知道它的答案,他还是挺高兴的。他爬上踏凳,从兜里掏出所需的医疗用具(他原来差点以为自己再也用不着掏兜找它们了)。小心戳碰了不到五分钟,他就走了下来,烦躁地叹了口气:“她肯定就是感冒,”他说,带着一腔忍不住的怨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鬼知道她从哪感染的,甚至都不太清楚它和人类在事件之前得的那种病是不是同一种。”
他转过身来,尾巴不耐烦地摆来摆去。“别让她着凉,给她提供大量流食,别让她激烈活动。一会我会让我的接待员拿几种药来,每几个小时服用一次给她退烧。”他开始向屋外走去。“要是她发热更严重、呼吸困难,或者身上更酸痛了,就再回来找我,要不然我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他把手套和口罩一起甩进垃圾箱,随后快步走向大门,速度越来越快。
他离开了自己真正的病患,来干什么了?来治个感冒?他在门前停蹄,从兜里掏出对讲机让这对独角兽看清:“瑞利,到药房来见我。我要你给我们的病人填份处方。”
“等等!”
他停下脚步,翻着白眼看向这两只雌驹——一只沉默寡言,而另一只是病儿的母亲。“怎么?”
她走上前来,生拉硬拽把他抱住:“好像我打扰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我还是感激不尽!我不知道在人类变形之前你有没有孩子……”她又说了些别的什么,但他没听进去。真的没听进去,因为当时她直接贴了过来,亲吻他的脸颊。她刚才说的好像是她的朋友是名牙科医生?
奥利弗呆如木鸡,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摔倒在地。除了瑞利之外,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有几个月没和“人”正常交流过了,因此他很难一次性接受这一切。“是——是啊——”他结结巴巴地说。“虽说她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你来这还是对的。不检查一下谁知道呢。”他不再言语,慌忙逃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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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照顾亚历克斯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以至于他完全没为自己而活。为什么他非得让个带着病孩子的母亲来提醒他这一点?要是他自己的生命都空无一物,无法向她分享,他该怎么救回亚历克斯的性命?
回药房的途中,他开始傻傻地哼起歌来,哼的是《吉尔伯特和苏勒宛》(Gilbert and Sullivan,一部歌剧,有改编电影《乐坛双杰》)中他知道的一部分片段。从药房里出来,走回亚历克斯的病房时,他又唱起了他们两个原先经常合唱的那曲爱情歌剧——《歌剧魅影》。她现在没法唱歌,他只得自己去补齐她的部分,但这没关系,至少他还能想起他究竟为何喜爱歌唱。
这个世界不会就这样一下子改变。乐观向上不会让工作不再那么辛劳,更不会让痛苦的工作变成什么别的东西,但它确实让奥利弗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这个世界。他不是因为死亡是他的仇敌才奋起反抗(虽然这也很对),而是因为生命本身就弥足珍贵。
他的心态一发生改变,他眼中的世界也随之变化。唱到兴起,奥利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他很怀疑自己也许从来就不孤单。
房间里的这个存在与他所知的任何生灵都毫无相像之处。如果他不直视她,她看起来就只像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几乎顶到房屋一角的屋顶。树叶而不是毛发编织成的硕大流苏坠在她的脑后,皮肤有着像树皮一样的棕色,还满是褶皱。她踏足之处芳草滋长,昆虫鸣唱。
但当他想看清她时,人类的外表便分崩离析。他看到的画面刺痛了他的双眼:那究竟是胳膊,还是象鼻?那究竟是一副迷人的面孔,还是说她的双唇之间其实探出了一只丑陋无比的昆虫口器?她那几条壮实的腿的末端是不是爬行动物的利爪?所有细节都不固定。她并非属于哪个物种,她是它们的集合。
他不知道她在这究竟有多久了,他只知道她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笑道:“看来你睁开眼睛得正是时候,我的儿子。”
奥利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坐了下来。他觉得他好像应该向她俯身致敬,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自欧迪姆之后,他再一次感觉嘴里发苦,也许这又会是一次永恒的囚禁。“说的好像我应该认识你似的,但我很清楚我的母亲是谁,而你不是她。”
这个家伙翻了个毛骨悚然的白眼。要是她只有两只眼睛的话,这个表情可能还不是那么恐怖。她无视了他的讥讽:“既然现在你看见了我,那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做些实事了。你以为没人能看到我时,保她一命很轻松吗?从十一月起我就一直在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