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提醒,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永远学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奥莉尔轻哼一声,走到床前温柔地把达理安往里挪了挪,然后和衣睡在他旁边。屋外寒风始终未歇,残破的门窗无法阻隔风声、更挡不住随风而来的寒意,雷恩取过斗篷、盖在睡在柴堆里的提尔身上,又顺便抱起一摞柴火丢进壁炉。
他用手一指,炉里的火焰就像受了刺激般瞬间腾起,无数火元素在他精神力的引导下变得更活跃了,这使得屋内温度多少有了些提升。
雷恩躺回藤椅,默默注视着新柴燃烧、旧木燃烬,很快双目就变得酸涩,他想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可脑子里那些乱哄哄的想法却一刻不停地捣着乱。显然,这趟旅途已注定是一无所获,回到首都自然也免不了遭受瓦奥莱特先生和弥塞拉大主教的耻笑,丢面子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不能把真正的叛徒给揪出来、也没法把罗德大人从牢里捞出来,这两点才是最要命的。
真不该轻信红姬那个臭娘们啊,他想,如果还有机会再见,非得狠狠掐住她那纤细的脖子、看看到底能不能挤出一两句真话。
雷恩就这样怀揣心事睡了过去,大概两三个小时后突然又睁开双眼,整个人瞬间进入紧绷的御敌状态。屋内没有异常,除他以外的三个人在各自位置睡得正香,唯一怪异的动静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那是一种粗重的喘息声,其中还夹杂着轻轻嘶鸣。
他攥紧刀柄,推开门走到马车旁。拉车的公马正拼命撕咬着栓绳、试图从束缚中解脱出来,但它不一会儿便彻底放弃了挣扎,认命似的垂下头颅、弯曲前腿,缓缓跪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吓到你了吗,伙计?你这姿势可不太雅观啊。”
雷恩蹲下身轻轻抚摸马鬃,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提尔的家位于银狐镇郊外,东边是镇子、西边则是一片荒野,如果有什么人或野兽深夜探访,那么他或它很可能就藏匿在那些碎石和枯草里。
当雷恩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西边的荒野时,身后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猛然回头,看见了一个仿佛突然穿透夜幕而出现的年轻女子:她穿着束身的黑绒皮衣,脚踩的靴子亦是皮制;头发在月光照耀下呈现罕见的蓝灰色,不过并未盘成发髻,而是扎成了麻花辫搭在前肩;她的脸蛋很漂亮,皮肤雪白,但五官略显深刻,这也使得她比寻常美女多出几分英气。
仅一眼扫过,雷恩就敢断言这女人绝对是一名合格的战士,这并非因为她的装扮看起来很适合战斗,而是单纯因为她背后还背着一把宽大长剑。
“竟然不是‘他’也不是‘它’,而是‘她’,这可真令人惊讶。那么您深夜造访是为了什么呢,美丽的女士?”
雷恩扬起眉,随着女人的接近、匍匐在他脚边的小公马把头埋得更深了。
“你本该在睡梦中被我砍死。”
女人面无表情地说。
“抱歉,我这人不爱做梦。”
雷恩强笑着说:“话说回来,我恐怕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而解除误会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心平气和的聊一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确定要找的人是我吗?还是说——”
他不可能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女人下一秒就直接抽出长剑朝他劈了过来,剑身似黑曜石般晶莹幽黯,在月光下和他的黑刀一样呈现出温润祥和的光泽,赫然也是一把珍贵的塔萨魔铁武器。
“操!神经病是吧!”
雷恩怒骂一声、立刻拔刀迎敌。
刀剑相交,那巨大的冲击使他的手腕不由自主向后扭曲,于是他只好在扭伤手腕之前改变攻势,借着那股力道反转身体、同时一脚蹬向女人肚子。这一记飞踹像预料中那样被躲开了,但雷恩也趁势调整好了握刀的姿态,他不敢再单手挥砍、而是改成双手持刀,即便如此,在接下来数次格挡中也被震得掌心生疼。
女人并非圣能者、也没有使用任何超自然手段,但她的力气却强得惊人,雷恩毫不怀疑单以肉体力量而言、哪怕瓦奥莱特那种资深猎魔人也要输她两分。力量完全落于下风、武器也讨不到好处,于是雷恩的攻击开始从劈砍转向削刺,力求避免大开大合的交手。然而这种依靠腾挪躲闪的打法只能苟且一时,时间稍久,恐怕还是不免死于那把塔萨魔铁打造的长剑之下。
“你他妈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婆子!”
雷恩刚骂出口,瞬间便缩头后仰,长剑几乎贴着他的前额横扫而过,“打架可以,杀我也没关系,至少给个理由好吧!”
“废话真多。”
即便在如此激烈的缠斗中、女人的气息依旧平稳如初。她瞬间回剑再砍,这次雷恩躲无可躲,唯有反转刀柄将黑刀贴于身侧、同时用肩膀顶住刀面,以此为盾硬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随后借机向荒野窜去。
“想逃?胆小鬼。”
女人不屑地笑了,她如同母豹猎食般追了上去,两人你追我赶,奔出半里地不到,雷恩突然顿住身形、猛然转身,对准毫无防备的女人迅速念出冰冻术的咒语。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在刚才那种需要双手持刀、喘口气都来不及的战斗中,是根本腾不出手也腾不出精力准备法术的,而现在只要法术能成功生效,他就有把握赢下这场战斗。
在地下训练营时,瓦奥莱特曾经硬挨了一发雷恩的冰冻术、还像没事人似的把他揍了一顿,但那只是初级冰冻术而已,彼时的雷恩也只是个才训练六个多月的菜鸟预备役。现在的他已经把这个掌握得最为熟练的法术提升到了中级水准,他相信若再和瓦奥莱特对战演练一次,那家伙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用肉体去硬抗的(一方面因为中级魔法的效果对比初级魔法来说提升巨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的瓦奥莱特成了悲催的残废)。
面对敌人朝自己张开的五指,女人再次露出冷笑,她径直冲进魔法波动范围,下一秒,已经成型的法术瞬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是的,她没有躲避法术,而是法术‘躲避’了她。
雷恩几乎被惊掉下巴。
他能接受自己的法术被躲开、被驱散、或者被某些强大的魔抗装备给防御掉,也能接受她像瓦奥莱特那样硬抗下来却不受影响,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雷恩可以发誓自己的精神力绝对没出问题,他能清楚感知到那些魔法元素主动远离了她,似乎两者之间存在某种排斥,就像磁铁的正极和负极。
从古至今已知的所有生物里,不管是智慧种族还是各类魔兽,具备这种能力的只有一种;再联想到刚才那匹马恐惧又卑贱的表现,雷恩心头泛起一个可怕的猜想。
“你不是人!”
他颤声说,尽管极力抑制可还是止不住牙齿打颤,在内心深处,他极度渴望对方能骂来一句‘你他妈的才不是人,你们全家都不是人’。
可女人并没有否认,反而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这令他彻底绝望了。
“很聪明呀,在我干掉的所有人里,你是最先明白过来的。”
看起来,她似乎有了聊上几句再动手的兴致,“那些以刀剑相拼的战士就不必说了,他们只会感叹这女人力量之强大、武技之娴熟,然后甘愿死在这把剑下;那些控法者则大多死得心不甘情不愿,他们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免疫魔法效果,个别人在临死前能想到你所想到的那个可能性,但多数人直到没命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那么你来告诉我吧,年轻的战士或控法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的本体是一头巨龙,对吗?”
雷恩苦笑着说:“现在我看到的是你的凡人形态,要是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一头天生就排斥各类魔法元素的黑龙——虽然其他类型的巨龙也具备不俗的魔法抗性,但凡人形态是没有鳞甲保护的,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完美排斥掉我刚才施展的中级冰冻术,似乎只可能是黑龙了。”
“太棒了,全对!看来你是一个有知识的人,当然啦,控法者都是有知识的,但你的脑子显然比其他人活络很多。”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便举起长剑朝雷恩走了过去,“好啦,现在就请你受死吧。”
“慢——慢着!”
雷恩心里大喊‘你这头变态蠢货母龙’,嘴上则卑微的祈求:“我猜对了是吗?没有奖励吗?好吧,好吧,至少让我死个明白总是应该的吧!”
“嗯,这要求不算过分。”
女人歪头想了想,然后把长剑插进旁边一块大石头里,“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给你十分钟时间应该足够了。”
“第一,”
雷恩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一头巨龙、一头强大的黑龙为什么会化作人形待在这个既不好玩、也不繁华的小镇上呢?”
“这涉及到我跟某人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