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67:桃树角

“在请律师分割遗产时,我方才想起这件事,毕竟你的弟妹都是哈里斯的亲生血脉,而屋企公司又全是他的产业。但要如何向你解释呢?我想了很久,你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原来,这个老妇在年轻时,曾是个小镇姑娘,人人都夸她像画报上的明星,她在这种氛围中变得心高气傲,打算出外闯荡社会去实现理想。然而幻想很美好,现实挺骨感,在真正去到大城市后,她被一轮轮刷了下来,最终耗光积蓄,却什么都没捞着。人穷志短要吃饭,她只得接受酒吧里认识的一个家伙,去拍小电影维生,蜗居在桃树角的某幢破楼里。

这整座楼的住客都是文化程度不高,低收入的寒酸人士,她一个女人家独居很是不便,时常遭人调戏,或住所进了小偷。有时被拖欠工钱,就得忍饥挨饿,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在这堆破落户里,有名居住在阁楼的大汉待她最好,时常见她窘迫会主动接济,久而久之女子对他渐生好感,许多晚灯下夜谈喝醉了酒,就宿在他屋里。两人上了几次床。

也不知大汉是存心耍她还是确有其事,有一晚双双躺在床头,男人说自己知道一个藏宝洞,人只消进去随便掏点钻石用度,则终生无忧。女子只道他开玩笑,并不当真,可过了几周,这个大汉无声无息地走了,而将指环留在了房里。当时谣言四起,有人说走夜路遇见过他,大汉曾扛着只鼓鼓囊囊的包走进书局附近一个地下室内,就再没出来过,许是被住里头的鞋匠谋财害命杀了。女子为此去报了案,但条子草草问询了几次,也不再过问。

有一天下午,她在窗前瞧见鞋匠推着大汉的自行车,行迹猥琐地出门,打算下楼找他吵个你死我活,非要问明大汉是死是活,哪怕不济,也要令他当众丢脸。结果在跑下楼时,正巧冲撞了住户在五楼吊钢琴,工人手一滑这东西高空坠落,好巧不巧砸中底下路过的鞋匠,花白头发老汉当场一命呜呼。女子吓得面如土色,连夜逃回北卡,从此再也没回过桃树角。

女子流连在德罕当酒吧招待,时隔不久鸿运当头,邂逅了一个玻璃厂阔少,俩人一见钟情,遂很快同居在一起,隔了十个月,即诞下一名男婴,那就是老钱本人。随后十来年里,她又为丈夫生了四个儿女,每个婴孩肩头都有一个三角形浅色胎记,只有长子没有。

女子不由去想,莫非小孩不是阔少的?掐指算来,大汉失踪到她遇见现在的丈夫,这之间只差了一个多月,老钱没准是自己带来的。有了这份心,她背着家人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化验结论果然如此。打那以后,她时刻担忧自己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被人知道,便不再善待长子了,老钱毕业后就自力更生,母子间时常是一年见一回。直到自己年迈将终,出钱出力最多的是老钱,所以妇人不住慨叹,心生愧疚,在临终前将这个秘密告知了长子。

“我也不知那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他几乎足不出户,却又吃喝无忧。所以也别去理会是真是假,这只指环留给你,倘若你感兴趣可以去继续查查线索,他的名字叫英格拉姆。”

将母亲下葬后,这枚戒指始终安安静静搁在家里书桌内,老钱对寻找血亲并不感兴趣,就这样又过了一年。1997年年中,他的装修公司财务上遇上一些小危机,多名客户宣布破产没能及时收上款子,导致流动资金不足无法承接外州一个较大的项目,他这才想起指环的事,抱着试试无妨的心态,跑来佐治亚寻根,顺带看看这究竟是所谓何物。

“那么,你当初说,有个相好的住在桃树角,这是杜撰出来,不存在的么?”

“却也不是,正是在调查过程中,我才有幸结识她,故而每个月都会来此一游。”他摆摆手,让老戴别多过问,朝大窗东面遥指一下,说:“她住得不远,在最初寻根时,她帮了很大的忙,所以才会日久生情。你也说过人有七情六欲,道德是枷锁,这种事无关紧要。”

不论此女是谁?我们都没兴趣,只消知道她是个本地人,并帮着老钱将最初信息收集妥当便了。不久之后,他们寻到了破楼,并在尘封的地下室内,翻到几只属于英格拉姆的箱子,通过内里日记对照,方才明瞭鞋匠其实是一个出货人,大汉将自己刨来的生钻通过他流入黑市,老汉委实是被谣言诬陷,与他失踪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真要是遭人谋害,估计也是因宝石惹来横祸。所以,老钱将箱子寄存在桃树角一个储物仓里,每次往家带些回去细细研究。

然而几个月下来,他吃惊的发现,自己亲生父亲没准是个连环杀人犯,他至少谋害过四个人,并有过入狱的记录。曾因口角将人推下楼,英格拉姆获刑五年多。这个家伙不止一次提到自己进过藏宝洞,他十分痴迷一名女性,曾打算带她去走山洞,甚至愿意将指环送她供其支配,但那个女的不领情,与别人热恋,过没多久发生矿难就失踪了。

有了这些重大发现,老钱逐步摸出这个藏宝洞的位置,也许就在距桃树角不远的黑枫镇上,那头就是地鸣车站大型矿难发生地,自家老头又曾在桃树角段铁路线工作过,两者对得上。所以备好工具和手电,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兴冲冲转去黑枫隧道寻宝。

很快他找到了古怪装置,按照本子摘要打开科西塔石盘,径直闯了进去。可这家伙终究不是吃这碗饭的,明明有地图照样在石峡迷了路,期间看到土里有成排成排的木乃伊尸骨,吓得魂飞魄散,方才意识到这哪是什么藏宝洞,分明就是个积尸洞,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手脚翻飞逃出孔地亚。回到隧道后他还余惊未定,急忙锁上石盘驱车离去。结果黑灯瞎火间还将方向搞反了,出了黑枫口开至油气站附近撞上树墩,人昏厥在车里,天麻麻亮后他才逐渐有了意识,最终将车送去前面几里外的小修站,从此熄了全部念想。

惊魂夜之后不久,他晚上发梦总会瞧见自己被戴上镣铐,坐在漆黑的沙砾地间。有一对面容狰狞的男女飘在半空,厉声数落着英格拉姆所犯下的种种罪恶,他俩异口同声说自己是被害死的,大汉不仅不忏悔自己的暴行,还将它们强行拆散,让它们投生无门入死无处,而老钱正是这个恶贼的后代,所以要将所有受过的痛苦加诸到他身上!并让他断子绝孙!

“原来这就是牙轮咒的由来,是的,是的。丽姬娅和格兰特是被活活困在地底,最终死于挨饿啊。所以老钱才会像恐怖电影里的饿死鬼,瘦得皮包骨。”老戴一拍脑门子,联想起所有,叹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误中了印第安人的诅咒,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跟着,他与帕科琢磨并还原出另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来,那就是指环为何会在男尸手中。魔魇所见与英格拉姆文字里都记录了这么件事,那就是丽姬娅曾随着平头男到过孔迪亚石峡,当时他正在低声下气哀求财务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但遭到了拒绝。那么在那一天,英格拉姆也许是打算带她去见识藏宝洞的,甚至将指环都送给了她。而事后,财务女不知因何缘故没将东西还他,而是转交给了格兰特,因此在俩人被困后,平头男即便有心也救不回他俩。

可这把至关重要的钥匙,又在几年后丽恩潜入矿难现场时被带了出来,英格拉姆随后不久再度下洞无意间瞧见,这才急着打开密道想撞撞运气,结果却瞧见这对男女即便成了干尸仍深拥搂在一起,于是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它们尸骨拆散后故意封存在两口浅山洞里,并炸塌了土方。待到反悔再想去刨时,就正巧遇见了山狩作乱。

“1956年8月,是英格拉姆人间蒸发的日子,当时本地报纸上登过这条新闻。唐顿书局就是负责印刷报刊杂志的。”帕科翻着老钱带来的资料夹,一拍脑门叫道:“嘿,兔子当时不是问,他为啥不用报纸杂志裁剪字条么?而非要找陈年老书,那是因为,这个桃树角的印刷品都是唐顿独家垄断,他这是担心会被女鬼猜出自己是谁呢!”

“这些都不重要,总之英格拉姆的事件差不多全釐清了,不过,”侦探面色凝重地点起支烟,直视着老钱,问:“如果你担心这件事会曝光出自己母亲年轻时的不堪,这点我可以理解。不过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种闭塞社会氛围,没准还是挺励志的题材。你为什么说,继续深挖,最终会导致自己家庭破裂呢?这点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这是因为两只厉鬼的诅咒,它们是要害我断子绝孙的,那么自然小杰也难逃厄运。可问题是,他始终没被波及,完全置身事外。在我意识清醒时,就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他与我命运一样,也不是亲生骨肉。这件事引起了家妻的注意,她似乎已知道自己出轨的事被我探知了!所以,我不愿这个家因你们深挖调查而四分五裂,就让我安静地死去吧。”

“老钱,恐怕你现在想死也死不成了。刚才见你起身喝水时,背上的劓殄全掉光了。镇压你的恶鬼,现在附足在前次来你家的卫道士身上。”我擎着烟来到窗前,挑开帘子眺望璀璨夜景,道:“我们因这件事遭受的磨难,是你无法想象的。而且现在已瞒不下去了。英格拉姆杀人的事,已被有线台的人获悉,他们怎肯错过热点?正想借着地鸣车站二度开掘而登上头条,所以明天必然会联系Brooks地方警署,上黄杨林掘尸,那是多起悬而未决的命案。英格拉姆不必再找,他早已身亡,而我或许知道他的最终归宿。”

“这!”老钱不由捶胸顿足,在侦探的安慰开导下,问:“那么他的葬地在哪?”

我微微一笑,手指盥洗室窗口方向,将手中烟卷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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