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地跳到面前挡下,端稳安贡灰严阵以待,并催促俩人要她们速退,天竺菊暗叹一声来不及了,拨开我的肩头揉了揉眼,嘴角勾起一丝困惑。我觉察有异,拧亮头灯射向豁口底部,见那气势如虹的东西终于爬将出来,将庐山真面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声娇柔的低呜想起,那物盘腿坐下,自顾自舔起爪来,众人倒悬之心终于放下。
“乱弹琴,一惊一乍的,又是宽衣解带,又是化为虫豸,就喊我们来看这个?”眼镜冷哼数声,说:“也许将我们打发走,他也就为了寻个由头,利用这妞头脑不灵光,找点乐子相互调情。真是虚惊一场,我还以为你俩撞鬼了,这不过是Krys的宠物。”
“但刚才的怒吼真真切切,显得尤为吓人,我怎知道原来都是它搞出来的?怪不得找半天也没瞧见,原来是独自窜进夹缝了。”一条粗短身躯从角落踱步出来,药店老板尴尬地捡起罩袍裹上,叹道:“你们是肉身凡胎,识不得凶险,那种次声波人耳无法捕捉。”
“老板应该没那么无聊,虽然我没听见任何动静,但感到有股莫名的不安,令人难受得想要大喊大叫。”爬进甬道的小猫,已脏得寻不到半个黑毛,通体沾满褐色泥浆,只剩得两只铜铃大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天竺菊望着它,思忆起生死未卜的蓝花楹,问:“能将普通叫声折射并不断放大,是否表明封墙内既空旷又深邃,并蜿蜒曲折呢?”
“有可能,这是共振放大原理,不啻说明穴内有一处或几处的风口,彼此间是互通的。”见有人圆场,布雷德利满脸堆笑,忙讨好地打算替她抓猫。启料小东西见生人靠近,背毛倒竖,从男子胯下滑走,又一头扎进豁口内,隔着破墙窥视着我等。
“这只猫在之前,曾是某位旗镜师豢养的间谍,受过特别训练,你捕不到它的。”天竺菊要男子走在第一个,道:“我所说的上下层,就在破墟内,只是辨不清深浅。它或许想带我们去看些东西,所以才会露脸。既然地方到了,不去走一遭实在难以甘心。”
往里探了几米,众人方觉又是误判,豁口内并不存在一个方方正正犹如房间般的天地,而是大量混杂着潮湿砂土的岩层带,那是地质结构崩塌后乱石造成的真空。正所谓人走房门,狗爬狗洞,天然地穴于黑猫而言相对宽敞,可要让人去走,就只能匍匐而行。眼镜走在最末,刚进狗洞便大呼上当,不过谁都没敢提出再退回去。经受过吕库古阴宅的诸多历练,叫我等明白一个常识,那就是这种满是流沙的泥洞只能往前不能倒退,一窝蜂往外乱挤,很可能会造成二次塌方。这么一来,不用别人动手,我等将顷刻间葬身黄土。
狭窄泥穴内不知为何,温度高出外界好几度,仿佛进入闷热的梅雨季节那般。同时洼地中积满浆汁,人跪行攀爬,不时陷入其中,被浮在水面上的烂叶与蟾蜍焦尸所袭扰,苦不堪言。然而这些细小玩意,却令户外冒险经验丰富的眼镜喜出望外,他认为在破墟对面,一定存在着连接外界的露洞或风口,不然这些存在于地表之物,又是如何辗转来到地底的?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想快速通过这片产道般难行的地穴,一辨真伪,他究竟是吹牛还是真才实学。转过几道折口,迎面扑来阵阵浑浊空气,个中包含着一股稀薄异味,说臭却不臭但又格外腥,给人一种熟悉之感。我放缓手脚,想要仔细嗅嗅深究它是什么,哪知气味刚吸入鼻翼,喉头便泛起阵阵恶心,令我不由得干呕起来。药店老板见状,忙说那是以蚌壳为主食的鸭屎气味,所以多半是排泄物,还是莫要多做理会才是。
黑猫在眼前一晃而过,很快又传回叫声,它似乎抵达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这点令消沉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便加快手脚攀爬。压抑至极的环境下,人若全神贯注紧盯脚下,精神将很快崩溃,最好的方式,便借着聊天缓解注意力。
我问身后俩人为何不好生躲藏再度折回,当真是被布雷德利的惊呼所吸引么?据眼镜说,男子带去的安全之所,实际正是他之前的藏身处,一个五米见方的偏室。土屋简陋狭窄,大半面积堆着工具,是条笔直的死路,在凹槽里安了一道铁栅当屋门,甚至连个桁架边框都没有。人头马倘若窜进甬道,一脚就能踹倒,没有退路的她们,就只能乖乖束手。
出乎意料的是,药店老板却显得若有所思,若在以往,不论有理没理,必然要反驳几句,以彰显年长我们许多。见其微微皱眉,我刚想开口,却被男子顺势拽住手腕,他叫声小心了,牛蛙腿发力,猛得往上一窜。
我只觉头顶松动,旋即渣土如雨般坠下,再睁开眼时,已被带到了一个地皮毛糙却相较平整的地界。由于射放头灯全在眼镜的背包里,我很难辨识环境,漆黑中只见得布雷德利两只怪眼闪闪发光,周遭还蔓延着零星的余烬。焦味中一股腥气立即透鼻袭来,好似近在咫尺。
“怎会有个密室?看来并不是缺失的面积。哪来那么多红蜡?到底是谁修造的?”男子站起身,在这片空间来回踱步。不久听见底下喊,他才回过神,与我七手八脚将人捞上来,天竺菊也同样啧啧称奇,我立即翻出头灯,拧开后打量起四周来。
一间棱形屋企出现在眼前,面积超出了六十二平米,由此说明并非药店老板所指空间。这里除了混凝土只有一个壁炉,岩浆般的红色辣油从里往外滚涌而出,此刻已发硬结块,并铺陈了就近大半地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早已被人搬空。在密室中心位置,栽着一株郁郁葱葱的怪树,同样烧得焦黑发硬,那种长蛇般的蕨类枝桠散落一地,黑猫正在撕咬它们,冲着人群龇牙咧嘴。显而易见,之前所见,正被来来回回瞎跑的它带出了甬道。
“干嘛要在屋里种树?诶?那股怪味就是由树身散发的。”眼镜背起双手,绕行来到跟前,他观望几秒,示意我蹲下驮他上去拨弄,说:“在乱发般的树杈间,挂着几坨东西。”
“这像话吗?居然要我一个女流驮着你上去掏鸟蛋?”虽不情愿,但我也被激发出好奇心,便任由眼镜踩着大腿骑上脖颈,然后按他吩咐左右移步,不时抬头问够没够到。
“谁让你比我高,嘻嘻,不然就得爬树。咱们过去常一起泡澡,你算什么女流?就是个糙汉而已。”眼镜吸了吸鼻涕,双手把着物件,跟着死命一拽,几坨干硬之物应声而下。
“又是你这个四眼!你在哪不好做学问?偏偏在逃命路上充满求知欲!”靠墙站着的男子闻讯勃然大怒,他抡着拳头冲将上来,叫骂道:“我早就知道那是什么,故意避而不谈,可你倒好非要看个究竟,万一把俩女孩吓哭该怎么办?”
“你干嘛那么冲动?我还以为你是听眼镜说过去一起泡澡这才恼羞成怒呢。放心好了,他素来厌恶我。”我一把将他拦下,俯身去看,掉落之物活像个草窠,盘根错节扭作一团,干瘪发硬失了外形。看了半天,我愣没看出来此为何物,不由想抓起它凑近细观。
“别动,这么脏的东西你竟然想端在手里?好吧,我告诉你答案,只恐怕你能将昨夜的羊肉羹都吐出来。那可不是什么鸟窝,而是非常邪门且晦气的东西,叫做鼠王!”
“它是老鼠之王?可这么一大坨,外形那么分散,这怎么可能?”听完我不由愕然,问。
“你这个妹妹真是愚昧无知!难道你没听过?所谓鼠王并不指硕鼠,而是无数老鼠因脏血、污秽以及分泌排泄物,导致尾巴扭结在一起的尸群。它们十分罕见,在你出生地欧洲的博物馆里就有陈列!这些树丫间盘着不下五只鼠王,可见怪树是靠吞食它们为生的。”
“这?”听完药店老板的详细描述,我虽不至于吓哭,但后背顿起阵阵鸡皮疙瘩,忙一脚踹得远远,侧转过脸不再看它。这一瞥,却瞧见天竺菊趴在石墙前,似乎看出了门道。
“那就好,我正担心你吓哭会将人头马招来呢。”男子耸耸肩,失神地望着某个方向,喃喃自语道:“失算了,看来播报这个死女人并不曾到过此地,消失的空间理应在更外层。”
“我已搞懂了密室派何之用,另外番茄就躲在附近。”天竺菊做了个噤声,冲脚下努努嘴,示意众人去看。一只翠绿玉米头花卡在几道铁轨之间,这东西我认识,它是露西的发饰。
“难道这是她给咱们设下的陷阱?那么人在哪里?”我从腰间拔出安贡灰,厉声发问。
“不知道,反正是躲起来了!虽然不明动机,但肯定不是她捣的鬼,番茄也是误打误撞才摸了进来。”天竺菊仰起脸,环顾四周,叹道:“这件屋子,曾经是一间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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