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陈民国才听明白了,他哦了一声,接道:“《滕王阁序》?不是还没学么?”容容嘟嘴道:“接下来是语文课呀,就要学到这一篇了,怎么,你都不做预习的么?”
陈民国尴尬一笑,道:“没,还没来的及。”
容容有些不满意的哼了一声,道:“别整天只知道捣鼓你的什么椭圆啊数列啊,也把时间往语文上面用一用,语文也是要花时间好好学习的,知道么?”说罢回过头去,仍看她的文章去了。
坐在右上角的叶梅听到二人的对话,觉得实在有趣,忍不住捂嘴一笑。
对于容容半是建议半是命令的回话,陈民国则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这样的大小姐脾性,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卿朝容语文强数学弱,偏科明显,作为前后桌,自然免不了常要向后面的陈民国请教数学,而当然的,关于她自己喜欢且擅长的诗词文章、历史趣事,也多有和后桌聊起。比如李白和苏轼谁更厉害啦,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到底是专情还是多情啦,诸如此类,她甚至还会和陈民国聊到红楼梦,只是陈民国读书本就不多,又哪里能够胜任这样的交流重任?往往容容说上半天,他却只字不言,倒成了常态。
好在容容并不计较,又见他读书虽少,专心听讲的态度却是极端正的,如此便网开一面,权当免费为他讲故事了。当然这得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倘或心情不好,“你要这样、你要那样”的大小姐指令便会接踵而来,言语神态,就跟刚刚的她如出一辙。
留着两撇细须的语文老师这会儿踱着小步悠闲的进来了,先生将课本夹在左边的胳肢窝里,右手则端着一杯浓茶,慢条斯理的坐下之后,揭开杯盖儿闻了闻,胖胖的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来。
老师姓魏,四十来岁年纪,每回上课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杯普洱,此时茶叶并未完全泡开,闻上一闻极妙,不过并不着急去喝。
铃响之后,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才总算消停下来,魏老师站起身,随手抓起一根粉笔龙飞凤舞,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滕王阁序。
“今天讲《滕王阁序》,”老师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说道,不过正文之前,他显然有意想考一考在座诸位的文学素养,:“有谁能跟我讲一讲,这滕王阁,是怎么样一幢阁子?”
关于滕王阁的来历,语文课本上只有寥寥一句,学生们如果没有课本之外的阅读,恐怕是接不了老师这个问题的。但还是有几个人举起手来,老师随手一挥,将一人点起,却是张国泉。
“滕王阁位于江西省南昌市,为我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当年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高祖李渊被迫退位,只好做起了太上皇,不过做太上皇的日子里也并没有闲着,操劳之下竟又得了一子,叫做李元婴,”
说到这,教室里有嘻嘻哈哈的笑声发出,老师面色一冷,张国泉好生委屈,只好强迫自己正经了些,接着道:“这李元婴后来受封山东滕州,故称为滕王。此人爱兴土木,在滕州就已经经营了许多亭台楼阁,后因骄奢被贬苏州刺史,又转任洪州都督,在此期间广聘能工巧匠,费去大量钱银,终于在赣江之滨修起了一幢高耸入云的楼阁,即为王勃笔下之滕王阁了。”
魏老师刚刚虽然因为张国泉的油滑给了一个冷眼,不过平心而论,这个回答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好几分,于是说了声“好”,让他坐下了,又道:“我国的阁楼文化由来已久,除去《滕王阁序》外,历史上也不乏名篇,比如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比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都是很好的文章,而谈到今天的《滕王阁序》,首先,我们来了解一下此篇的作者—王勃…”
若放在以往,作者介绍的篇幅一般是在三五分钟,但魏老师想必是对王勃有些偏爱,在言及这位初唐时期的少年天才时,一时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讲了大半节课,还有些意犹未尽。
作为享誉千年的古文名篇,《滕王阁序》字字珠玑,结构精巧,华丽至极。全文短短七百多字,引经据典竟达四十余处,经老师逐一拆讲,方窥得作者胸中丘壑万一,其见闻之博,涉猎之广,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容容左手支额,遥想先贤当年,不禁神往。
龙门诗浪煮春秋,那个春树幼芽的少年,是要有着怎样天纵的才华,才能在九岁时便作出《指暇》十卷,修正鸿儒大家的瑕疵错漏。
有那么几个瞬间,容容仿似摇曳过了时间的长河,穿越千年来到滕王阁下,恍兮忽兮,看到那个少年临风而立,彼时的他虽然青云路断,但随手挥毫的惊才绝艳,却宛如一束霞光流转,翔飞天下,闪耀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