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枣核儿嬉笑着瞪了闷葫芦一眼:“吹吧你就,牛都叫你吹没毛了。不信咱求完了回家,这回我脱光了在炕上等着你,看你上不去再说。”说着伸手顿了顿闷葫芦的衣角,“好了,咱先不说那事了,我再告你一遍啊,你给我听好了,进去了别再乱说话了啊,好好听我的,记住没?”
闷葫芦“嗯”了一声,心中怒骂骚娘儿们事多。再说几个老佛爷有什么灵气?还不是我们泥瓦匠捏的泥胎?求他们还不如让我吃的点好的,把种子育肥点好。他从心里笑话那些成天价烧香磕头的人,觉得他们就是一群糊涂虫,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是假还故意自欺欺人。闷葫芦虽然那么想着,但嘴上没说出来,而是再上了几凳台阶,看了看后边的大胖媳妇:“你说求了真能行么?”
大枣核儿再次挺了挺大肚子:“当然了,俺们牌桌上好多人说送子观音可灵验了,牌友的话那还有假?再说,那人不是都托梦了吗,那还有假呀?”大枣核儿对观音崇拜的不得了,出去打麻将牌的时候,她必须烧香磕头拜观音,那个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求菩萨保佑她多多赢钱,可事实上是她从来也没有赢过。每当那时候,闷葫芦就松松垮垮的一笑说:“你以为菩萨是谁呀,菩萨要是保佑你赢钱,那菩萨不成了堵徒啦?”
闷葫芦的食指和拇指弯曲成一把钳子,一捏鼻子,把吐露出鼻子眼儿的东西使劲擤出来,再使劲甩出去:“哼,牌友的话你要是信,你早赢钱了。下什么种儿长什么庄稼,要是不下种也长庄稼,那才邪门哩!再说就你那破盐碱地,我看下什么种儿都白搭,求神仙又有什么用!”他说那话的语气,分明对大枣核儿求观音保佑生儿子持有百分之百的怀疑。
大枣核儿无法说服闷葫芦,干脆熊腰一叉,恶狠狠地骂道:“胡说,不许再胡说了,走,快进去吧!话真多,白叫你闷葫芦了。我看你是在讨厌的时候一点也不葫芦,哼!”说着,二人到达台阶顶部,都不服气地一歪脖子,抬腿进了山门。
刚进山门,闷葫芦就发现四大金刚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他一点没示弱,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大金刚,心里叨咕着说,几个泥儿捏的泥胎嚣张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泥捏的?我干泥瓦匠这么多年,还捏过如来呢!哼,傻瓜才信你们这些泥胎!闷葫芦心里那么想着,嘴里却问大枣核儿:“怎么不下跪磕头?”
大枣核儿气还没消,把脸一沉,压低声儿说:“傻瓜,求他们有什么用,几个瞪眼子金刚都是男的,又不是菩萨,磕什么头?都说有送子观音,你听说过有送子金刚呀?”
闷葫芦没有理会大枣核儿那套词,把大枣核儿抛在后边,只顾自己穿过山门进入另一个大殿。大殿里,他只见一个小白瓷佛像前边摆放着一个满是灰土的黄垫儿,香和纸横七竖八地堆放了足足有半间屋子。闷葫芦想,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该搞个接待室,寺庙也该有个接待的地方呀!
大枣核儿也没管闷葫芦,自己赶上来,没有顾及那个小白瓷佛像,而是径直走进大殿中央,小心翼翼地从来时备好的一把香里抽取出三根,刺啦一下划燃火柴,点燃了三根香,闭眼屏息,举香齐眉,恭恭敬敬地插进了香炉。然后吃力地弯腰跪地,把肥厚的一双大手摊在她硕大的头颅前边,手心朝上、手背朝下按在黄垫子上,极认真地磕起头来,心中暗自数着数儿:一个、两个,三个,一共磕了三个。她听说磕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不多不少只能磕三个。磕毕,她闭着嘴不说话,只用下巴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圈,示意闷葫芦也像她一样下跪磕头。
闷葫芦的脑子因为搞接待室的事情开了小差儿,没有注意大枣核儿磕头,这时候突然接到大枣核儿的示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魂不守舍的猛一激灵,瞎鸟枪似的问道:“几个?”
大枣核儿忍不住地骂了一句:“你这个混球,没看我磕啊?想啥呢?三个,快磕吧!老佛爷跟你这块料也没办法儿。”
闷葫芦不服,歪嘴嘟哝着,像小鸡儿啄米似的胡乱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紧跟着大枣核儿一起朝外边走去。但一回头,闷葫芦突然发现窗台上还有个小佛像。他曾经告诉过大枣核儿,说他总是善于发现新鲜东西,只可惜当了个泥瓦匠,没当科学家,要是当了科学家,很可能世界早不是现在这个样了,指不定会因为他的发现变成什么鸟样了呢。面对小佛像,闷葫芦双手合十,也想像刚才一样下身礼拜磕三个响头。可大枣核儿一把拉住他,大声喊道:“拜这个小玩意儿干吗?它还小哩,等长大了再说吧。快走!”
闷葫芦差点笑出声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枣核儿拉着快步走出去,急速进到了另一个大殿。这个大殿很高,殿顶的壁画泥皮大片大片的脱落了。闷葫芦头想看清楚壁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但仰得脖子酸疼也看不清,只见大殿中央,慈悲安详的玉石佛像端坐在莲花座上,正注视着他和大枣核儿两个人。
大枣核儿轻声对闷葫芦说:“这是千手观音,这才是真的哩,好好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