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洁茹睁开眼,天大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贴在墙上的明星画耷拉了下了。方洁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要找刘自立去请教。在她心里,刘自立满脑袋都是学问,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啼哭声都是最美妙的天籁之音,尿炕尿出的都是世界名画。其实她不知道,单纯用面和水搅拌的面糊糨子黏性不好,风干后画自然就脱离了墙壁。
沙河河堤横躺在方家庄与沙河之间。村里的人们一年四季都喜欢到河堤上去,那里生长着高大的杨树和槐树。炎热的夏天树叶茂盛,遮挡着火一般的太阳。站在河堤上,小风儿一吹,身上本来粘呼呼的汗立即就会簌簌消失掉。寒冷的冬天,树叶落下,阳光毫无遮挡得照射在大堤上,人们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一靠,美女小手儿一样的温暖马上就会拂遍全身。
正值春夏之交的这一天,刘自立和板寸两个人背着筐和锄头走在沙河河堤上。板寸穿双大雨靴,垮塌垮塌响,煞是威风。板寸平时总是穿一双高腰雨鞋,还总爱把手伸出来,先朝上一伸,再朝下一顿,最后叉在腰间,这这那那地瞎指挥一通,时时处处显示出他是一个有领导才能的人,方洁茹送给了他一个司令的外号。刘自立则不然,他为了躲避阳光的照射,把上衣脱下来顶在头上。
“过来,快过来。”雨鞋声停下,板寸突然喊起来,声音里有着不可争辩的命令成分。刘自立猛然回头,眼睛里露出惊疑的神色。板寸扫了刘自立一眼,眼睛里闪动着诡秘的光芒,“看什么看,玩个游戏呀。”
刘自立按照板寸的要求把筐里的锄头拿出来,虎视眈眈的望着他。
板寸看着刘自立超人般的拿着锄头在地上锛起来,还锛一下念一句,嘴里老和尚念经似的叨咕着:“锛一锛二锛三刚,三刚媳妇会剜枪,一剜剜了个马瞪眼儿,不多不少十六点儿。”然后站起身来,告诉刘自立说一人锛一下,并且锛一下数一个数儿。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刘自立糊里糊涂的上当了,因为最后一下正好是他锛的。这样的把戏其实板寸已经玩过多回了,每次都是刘自立上当。
板寸见刘自立再次上当,心花怒放地嘻嘻一乐,把腰一叉,拿起司令的架势,洋洋得意地说:“这回咱们还得叫你先说话了。”先说话就是先喊,故意冲着一个目标喊话,这样的喊他们同样也玩过无数次了。
刘自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女孩儿正朝他们骑车而来。她单薄的短袖衬衫随风飘扬,白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只见她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辐条像下雨时的闪电,歪斜着在两个车轱辘上闪着光。她的腿明显有点短,即便放着好好的车座不坐,屁股坐在车梁上使足了劲往下够,也够不着脚蹬子,她不得不在脚蹬子转过来朝上的时候才用脚尖儿勾那脚蹬子。
看她骑车专心致志的样子,刘自立心里猛然泛起一阵痒痒的感觉,因为他做梦都想骑自行车啊。然而,板寸开始发号施令了,他对看得发呆的刘自立说:“喊呀,快喊呀,快点喊呀!看什么看呀!”
刘自立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哆嗦了一下,脖子像茄子一样紫红起来,他的喉咙也像蛤蟆一样呼扇呼扇翕动。他复杂的看了看板寸,然后朝向那女孩儿,一声门缝里挤出来似的“嗨,嗨”声终于像穿过羊肠小道似的从他狭窄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尽管对于刘自立来说,那声音是他超越极限的胜利,然而并没有得到板寸的认可。
板寸的眼光从女孩子身上漂移过来,歪脖子死死地盯着刘自立,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的架势:“喊大点声啊,老鼠似的谁能听见啊!”
刘自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看了看板寸,把眼一闭,把牙一咬,索性樱花国话似的“丝拉丝拉”地大声喊起来:“嗨,嗨,嗨——”。
在刘自立的带领下,板寸马上像小叫驴儿一般的一起喊起来。
于是乎“嗨嗨嗨”的声音刹时间在风中响尾蛇似的猎猎震荡,大堤上的杨树槐树立刻呼啦啦响起来,被震落了树叶子飘然而下。
他们的喊声虽然波澜壮阔,但开始并没有引起那女孩子的反应。因为傻子都知道,她娇小的身躯歪歪扭扭的小腿儿和那么庞然大物的自行车根本不成比例,自行车绝对不能容忍她有任何的分心。然而,猎奇心是人的无可磨灭的本性。随着他们的喊声越来越激昂,女孩儿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猎奇心,头终于抬起来朝他们这边瞭望了过来。一瞬间,他们则马上一齐喊唱道:“嗨,嗨,嗨啦啦啦,嗨啦啦啦,天上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女孩子的脸立刻红霞满天起来。她想紧急下车,可是为时已晚,没等她的小脚儿摸着地,自行车已经先她一步撞在了树上。树上的树叶纷纷扬扬洒落在她的头上,充满了浪漫与潇洒。女孩儿无视那美丽的风景,咧嘴呲牙挤出几滴难以忍受的泪珠儿。
刘自立被惊呆了,他赶紧飞跑了过去,板寸却在后边哈哈大笑,笑声是那么开心爽朗。
在刘自立帮助那女孩子扶起自行车以后,女孩子再也不敢上去骑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推着车子走,腿竟不知道怎么迈步了,一别一别的,俨然一个小卓别琳,最终在他们跟前又一本正经地摔了一跤,爬在自行车上大哭了一通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