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一章 人情

寒门宰相 幸福来敲门 3741 字 2个月前

苏辙先自承其过道:“辙年轻不知尊卑,狂妄议论,动辄批评天子宫闱之事,确实是太过了。但辙出发之心,乃尽忠直言,无隐于君上。”

苏辙又对于王安石,胡宿颇有微辞道:“所谓的当世名士不过如此罢了。”

欧阳修闻言笑道:“古者造士,选才考言。制科策言,古往今来推其首者三也,晁错,董仲舒,公孙弘也。”

“吾观晁氏之对,验古明今,辞裁以辨,事通而赡,到了高第,可谓有根据。仲舒之对,祖述春秋,本阴阳之化,究列代之变,烦而不恩者,事理明也。至于公孙之对,简而未博,然总要以约文,事切而情举,太常列他为下等,然汉武帝却列为上等。”

苏辙闻言不服道:“欧公所言极是,但辙以为晁董固是千古佳对,但公孙弘则不然,其习文法吏事,却饰以儒术,汉武帝为政之举,他无论对或错,都能从寻典章而佐证之,从不匡正君上,从不廷争,事事从之,此实为佞臣。”

章越闻言动容,却见欧阳修笑呵呵地不以为意,也就没说什么。

片刻后,欧阳发言又得了几样稀奇古玩,邀苏轼苏辙同看了。二人离去后,欧阳修对章越忽言语道:“吾故友梅公(梅尧臣)在官三十年不得馆职,本待唐书修毕,吾再向天子奏请,怎料书成后即染疫而没,实为憾事。”

“当初我试制诰,圣上有旨下,如欧阳修,何处得来?故不试而命制诰。当时我在朝中言,有国以来百年,不试而命制诰者才三人,陈希元(陈尧佐)、杨大年(杨亿),及如今吾忝与其一尔。”

“吾知制诰后不久,即被贬滁州,朝士多不给说话,至今想来也有朝中官员多忌之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实在后悔莫及。”

章越听了才知欧阳修当初是多飞扬一个人啊,不试而命制诰确实牛逼,牛逼也算了,欧阳修还拿此到朝堂上大吹特吹,与陈尧佐,杨亿并称,如今经过贬滁州事,也是后悔了。

章越道:“多谢伯父教诲,小侄记住了。”

欧阳修笑呵呵地道:“年少太早得志,未必是好处,政事堂堂除比馆职贴职要紧多了。韩公为相,心如明镜,哪怕是毫发之事也不会误断。”

“你初入官场,要以大臣而师之,不可动辄以为某某不过如此。王介甫不喜韩公招权施威,侵吞事权,我在枢府时与曾枢密一般亦对韩公有所微词,但富公当国时谨慎难断,颇有久而不决,顾虑万全之病,非韩公这般果勇任事之人不足纠之。”

“何况你看韩公为相以来,事事皆恩归于主上,罚皆由中书出,圣意如何就可知一般了。”

章越听了欧阳修的分析,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为政的段位,果真还差了老多了。韩琦的话自己听不进去,但欧阳修的话就听得进了。

章越见苏轼苏辙还未出来又问道:“还有一事相询伯父,阁试御试的考官,我都已经拜谢过,唯独王介甫未登门拜谢。如今王介甫恶了韩相,不知是拜还是不拜?”

欧阳修听了章越的话,双目微眯道:“介甫嘛,近来实与我不多来往,我也不好如何答你。但你既问我,已知去见介甫,易开罪韩相公,那么明知故问必有所由,此事你自己定夺就好了。”

章越心道,有问没问一样,大佬给句话啊。

章越无可奈何。

欧阳修见章越神色问道:“度之,韩相公先荐你制举,再经堂除,寄望不小,你是如何打算的?”

章越正色答道:“小侄受知于伯父,非韩相公私人矣!”

欧阳修闻言一愣,随即抚须长笑。

数日后,天子下旨韩琦加昭文馆大学时,监修国史。

章越闻知之后,也是感慨韩琦最后还是如愿以偿了,王安石这时候脸应该是很痛才是。费尽心机想跟他一换一又如何?最后还是影响韩琦不了成为昭文相。

韩琦任命之后,天子又加原枢密使曾公亮为吏部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原参知政事张升为工部侍郎,充枢密使。

原来枢密副使欧阳修,升为参知政事。

章越再度感叹韩琦手腕高明,曾公亮,张升,欧阳修都在韩琦升任昭文相之事,表示了支持。而韩琦升任昭文相后,也是投桃报李将这几人都官升一级。

韩琦这手段明显是告诉给文武百官,跟哥走有肉吃。

同时韩琦也没忘了老朋友,前昭文相公富弼。富弼虽丁忧在家不在朝文官了,但朝廷依然给予一半的月俸。

不过韩琦的好意,被富弼丝毫不给面子地回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