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功夫,章越从本厅走到政事堂。但见王安石还在政事堂上听事。
王珪不在堂上。
按规矩政事堂上,宰相轮流当值每人各管一日的印。
今日是王安石执印,明日是王珪如此。
元绛坐在身侧,偶尔在公文上署名画押。
政事堂里有熟状和进草,是要宰相和执政一起画押。
唯独堂检宰执不用画押,由宰属画押。之前安焘给自己看过就是堂检。
今日章越刚到任,便整理自己本厅,所以没有去政事堂上听事。
元绛见了章越道:“章大参,这里有份熟状,你签一下。”
章越点点头走过去,扫了一眼内容是一名官员的堂除。章越二话不说便在熟状下画押。
熟状是宰执们的日常流程,一般奏事由宰相,参知政事共同画押上呈给官家,官家在上面写个可,就可以执行了。
这熟状对章越而言,还颇有意义,这是自己为参政后签押的第一份诏令。
当然这事事先完全没和自己商量过。当然章越也没问,问也不是不可。
如曾布那般站出来说,叫你签字就签字,啰嗦个什么事。
量这个政事堂的属吏也没人敢如此与自己说话。
不过元绛就不同,他微笑着看自己。
自己在政事堂排名比他低呢。日后王安石真罢相了,论资排辈他元绛也在自己前面。
元绛亦心道,官家应该暂没有让章越取代王安石的意思,若真有此意,那么至少也当先授资政殿学士。
不过日后就难说了。
章越与元绛的梁子从吕惠卿火烧三司时便结下了。
这时候王安石听事已毕站起身来。
元绛,章越都立即向王安石行礼。
王安石走到章越道:“差不多时候,度之一起走吧!”
章越道:“恭敬不如从命。”
王安石和章越走出政事堂,二人的元随都给他们牵过马来。
二人先后上马,然后于宫城内并骑,跟在二人身后是长长的元随队伍。
王安石问道:“韩魏公去世时,你再同我言语一遍。”
章越沉默片刻后讲了一番。
王安石听了不胜唏嘘,然后对章越道:“仆当年初到韩魏公幕下,因整夜读书,又不洗漱,故而蓬头垢面衙参,而被韩魏公面责。他还道仆暗中去寻花问柳。”
“仆那时候年轻气盛也不解释,赌气地心道你误会我便误会我好了。”
“之后仆与韩魏公的不睦也由此而起,他打压过老夫,老夫亦让他下不了台,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不过事有经权之道。”
“熙宁年时韩魏公罢相,仆素与他不合,但写文章贺之。此事被不少人诟病吧!”
章越越听越觉得不对。
王安石借着说他与韩琦的事,何尝不是说自己与王安石之间的恩恩怨怨。
章越道:“丞相,那些流言非章某昨日面圣时所语,有人中伤于我。”
王安石道:“仆知道你的人品为人,所以没有疑你。”
章越松了口气道:“多谢丞相。”
王安石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星星道:“其实当初仆早与韩魏公解释便是。但是后来还是这般了,如今身至相位方知韩魏公的处事不易。”
章越想了想道:“丞相,在其位思其事,都是在尽各自本分事,所以丞相当时没有错,如今也没有错。”
王安石听了徐徐点头道:“说得好,便是如此。那大参心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章越道:“制度,也就是规矩,也就是絜矩之道。”
章越将要讲的话向王安石和盘托出。
王安石也听明白了章越的言中的意思。
不过王安石继续问道:“何为絜矩之道?”
章越道:“絜矩之道,就是忠恕之道,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任何坏此规矩的人,必除之!”
王安石道:“仆明白了,当初吕吉甫便是坏了规矩,你方才将他逐出朝堂的。”
章越笑了笑道:“丞相要笑我迂腐了,拘泥于形势。”
王安石道:“仆可以破尽天下旧习,但你所言的是天地经纬,不能动的。”
二人来到宫门,宫门外头是王安石的宰相仪仗。
章越便下马目送王安石出门。
此刻夜色已现,天边的月牙,王安石独骑一人缓缓走出宫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