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笑道:“陛下,只要办得对,永远都不迟。”
“而今西夏犹然沉浸在大破鄜延路兵马,以及击退泾原路兵马的喜悦中,实不知胜负之势已转到大宋这一边来。”
此言一出,下首冯京等众宰执闻言微微抬头,虽有的大臣心底反对,却没一人敢在面上反驳,反而面上都露出恭敬而听的神色。
官家道:“卿请讲!”
章越当即手持笏板在御塌作画道:“依臣之见,兰州在宋夏之役的战略地位可比何?”
“那就是襄阳。”
“自古欲经营长江防线,必先守江淮,荆襄两点。”
“荆襄为什么对于长江防线重要,因为在长江之上游。
“所以自古北方灭江南偏安政权,都是从荆襄下手。荆襄不失,江南怎么样都有再起之机,荆襄一失,那么江南政权则不能存。”
元绛道:“当年太祖皇帝灭南唐,便是南唐没有荆襄之险,故而破之。”
元绛提及南唐,章越想起自己章氏也曾是南唐遗臣。章越心道元绛此言是否有讥讽之意,但旋即想到元绛之祖元德昭是吴越宰相,旋即意识倒是自己太敏感了。
章越用御榻上的纹饰为敌我分布道:“而兰州立于黄河上游,洮水,湟水都在兰州附近与黄河交汇。”
“我军只要在兰州站稳了脚跟,对洮水流域,湟水流域,黄河下游皆可制约。”
“自臣为熙河路经略使后,历任熙河路经略使,都在洮水和湟水屯田,一旦兰州攻克,粮草可以从湟洮两水装船,经由兰州运抵下游的会州。”
“用船运粮的好处是什么?”章越环顾左右道,“此话不言而喻!”
官家与众宰执都点头称是。
水运的好处足足省去了几十万民役转输人工费用!
章越道:“他日对黄河从会州至灵州段进行疏通,军粮可以用船直接运抵灵州城下。”
“唐时关中遇到凶年,可从河湟运粮为济。”
“当时是从河州以陆路运粮至灵州,再从灵州用船运粮至关中。而现在经过几百年变迁,这条路水路已是接近成熟,臣曾去会州看过黄河,这河段水力充沛,足可以行蒙冲小船与竹筏,木筏。”
“以后伐西夏,每五六万大军后面就要跟着十几万民役之事,将成为过去。”
“运粮的漕船可以取代民役!假以时日,可从兰州乘舟直下灵州。”
官家想到,这就是章越在拜相前一日,面君所献的《平夏策》中所言的,用兵之势在于高屋建瓴,得兰州后,以水路资粮,据西贼上游,临制其国。
章越自信地道:“臣可以断言,攻下兰州后,西夏的有识之士若不能意识到这点,不出三年就可以亡其国。”
三年内灭亡西夏!
章越放出豪言。
冯京道:“章丞相所言,就是西夏会有有识之士意识到这点,全力来争兰州!”
章越道:“不错,纵观我所观,西夏历代国主都不是普通之辈,今梁太后虽是妇人,亦能女中豪杰,其余仁多崖丁等将都是名将。”
“所以我们要与西夏争,就是事事快人一步,料敌于先,占尽先机!”
官家等众宰执都是点头。什么是战略,让别人跟着你的节奏走,而不是你跟着别人走。
章越道:“故臣以为当设立兰会熙河经略安抚制置司,以兰州会州为本,经营全路,进一步放权,从天下各路调精兵猛将,钱粮钱帛入兰会。”
“让西夏每攻此一次,便折一次手脚。”
过去是熙河路经略安抚司,如今是兰会熙河制置司,别看名字变了变,但意义却变了变。
以往熙河路的战略重心在于熙州河州,而今则改为兰州会州,次则熙州河州,至于湟州岷州洮州通远军等提也不提。
官家问道:“谁来出任制置使?”
制置司的人选,章越原定是章直的,如今只能给李宪了。
李宪虽是宦官,但有一点好,他懂得军事,而且肯给下面的人机会,比王中正强了不止十倍。
章越眼底,你虽是官宦,但只要真有本事也无妨。
最怕是空有忠诚度,没有能力值,这就是官家任用王中正,高遵裕之败的缘故。
章越不说话,自己既制定战略,就不要人选上掺和了,否则就手伸得太长了。最后宰相们议了一阵,官家果然亲自拍板了就是李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