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衣看向面前的金杯御酒,目光停顿了三息,似乎也在这赏赐之中略微失神。
随后,周铁衣自接过托盘,单手举起,对左右问道,“黄金楼管事何在?”
众多官员末尾,立马有一位身穿华服锦衣,身材粗壮,面相憨厚的中年人上前,带着讨喜的笑容道,“周侯有何吩咐?”
周铁衣又看了一眼左手托着的金杯御酒,笑道,“去取你们大号的酒缸来。”
黄金楼管事立马让人去做。
半盏茶之后,两人手抬着半人高的黑色大瓮而来。
周铁衣看了一眼这黑色大瓮,看向黑色大瓮贴着的‘状元红’三个字,就明白这应该山铜府的顶级好酒,虽然自己说取大号酒缸,但酒楼的管事还是要在好酒和大号酒缸之间做出平衡。
周铁衣挥手道,“不够,不够,这酒缸太小,如何与众人畅饮,再去取。”
周铁衣手掌指向周围仍然带着好奇神色的百姓们。
而黄金楼管事瞬间明悟,对手下人再次吩咐。
这次用了更久的时间。
一盏茶后,四位武道力士气血练成一片,扛着一巨瓮而来,这巨瓮高一丈,通体黝黑粗糙,那陈年的麦酒香气虽然不清冽,但却浓郁至极,就像是馥郁的桂花。
力士们肌肉奋起,肩膀下沉,将巨瓮缓缓放在地上,发出略微沉闷的声音。
黄金楼管事自豪地笑道,“周侯,此酒瓮装酒十万斤,可否够饮?”
周铁衣上前一步,托着巨瓮下方,手臂轻微用力,竟然将四位力士才能够托举的巨瓮轻轻举起,他晃了晃酒瓮,那沉重的酒水发出风穿过山石之间的呜咽声。
“这才够与众人畅饮。”
周铁衣大笑一声,说罢,他右掌用力,咔嚓一声,巨大的酒瓮在他手中碎裂开来,露出其中略显浑浊的麦酒,奇特的是,这麦酒在周铁衣右掌之上,如同被无形的酒瓮束缚住,不倾洒出一点。
夜色之中,缤纷的灯火穿过那半透明的酒液,略微曲折回环,让光线聚拢,让周铁衣仿佛手托举着一枚夜色明珠。
随后周铁衣左手用力一挑,将托盘另外一侧的玉壶美酒投入手中那牵引束缚的浑浊麦酒之中,所有人都能够轻易看到,那清冽的玉壶美酒,只是在一瞬间,就完全倾倒于浑浊的麦酒之中。
周铁衣这才朗声说道,“当初我祖父为国征战,圣上赏赐祖父一杯酒,祖父不敢私饮,倒入河中,与将士们同饮,今日圣上赏了我一壶酒,我同样不敢私饮,当和山铜府百姓同饮,以彰显天恩!诸位,可有人举杯愿上前与我同饮?”
原本只是看好戏的百姓们听到这番话,目光微凝,他们看向那场地中央,被百官围着,手托明珠,身穿蟒服的青年。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受萦绕在心中。
刚刚那才升起的盛世侯是好人的朴素想法在心中剧烈变化,而后化作一声感叹。
盛世侯是自己人。
满身罗绮者众,与百姓同饮者少!
“盛世侯大义,某家愿上前同饮!”
一位壮士越众而出,他身高接近八尺,比周铁衣还足足高出一个头,环口狮鼻,浓密至极的络腮胡不怒自威,身穿短褂,背着斗笠,腰后横跨虎头大刀。
他手中那杯子就像是小孩手中的玩具一样。
周铁衣笑着对黄金楼管事道,“去取酒缶来。”
黄金楼管事取来酒缶,这壮汉豪迈地一把接过,对着周铁衣抱拳道,“今日来山铜府本来想要见周侯是不是如《天下事》所言,是绝代弄臣。”
周铁衣哑然失笑,虽然他的《天京报》推广得很快,但在整个天下,绝大多数的百姓知道得最多的还是家的《天下事》。
自然,自己在他们心中,也是儒家口中的绝代弄臣。
“如何?”
壮汉目光落在周铁衣依旧带笑的脸上,当着众多儒家官员的面,也大笑道,“酸儒之言,听之聒噪!”
说罢,他上前一大步,用酒缶舀酒,大饮一口,随后赞道,“好酒!此酒当为生平所饮之首!”
有着壮汉带头,百姓们也大起胆子,一个个举杯上前,从周铁衣手中讨酒。
即使这圣恩再隆,即使这十万斤,在天下百姓面前,也不够饮!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当携天下意,剑指圣心薄。
今日我周铁衣与天下人同饮此酒,看来日圣上你这白刃如何加身!
十万斤美酒分完,周铁衣意犹未尽,看向黄金楼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我这侯爵宴的酒钱谁出?”
黄金楼管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求助地看向何家。
何启功上前,拱手道,“周侯功为家国,我等山铜府世家当出此宴请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