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巨子重新戴好玳瑁眼镜,那眸子中的星辉稍显黯淡,不过他脸上的精气神却更足了。
他看向周铁衣拉到身边的李剑湖,认真看了看,又看向秦羽,玄蝉等人,感叹了一句,“璞玉之辉。”
若是在见到周铁衣之前,他见到这几块璞玉,一定会高兴不已,就算不是一派之人,也会教导几句,但见了周铁衣之后,他对自己教导能力忽然产生了怀疑,于是笑道,“修行的事情上,我还是能够指点几句的,其他的道理,我还要学。”
随后他看向周铁衣,在心里叹了一声,若日月之辉。
他明白周铁衣刚刚的理想很美好,甚至比他们墨家建立的墨城更加美好,但是这么美好所需要经历怎么样的艰辛呢?
苦难和节俭不值得被歌颂,但苦难和节俭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他们墨家花了上千年,也只是建了一座虚幻的墨城,周铁衣如果要实现他的理想,那么要花多久,要经历多少苦难?
所以周铁衣说他也许走不到最后,墨家巨子知道这句话是真的,提出理念的人不一定能够看到理念开花结果,一如诸子百家的圣贤。
他转头,看向玉京山的方向。
墨家尚贤,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为天子。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个理想,墨家从来没有真正实践过这一步,甚至墨家学说自己都故意忽视这一句话,因为这句话根本没有实践的根基。
因为即使是圣皇在位之时,也没有退位让贤的说法,更遑论之后五百年的南北五国战乱之时。
如果墨家推崇,那么墨家就要参与到争天下的角逐之中,只有用暴力推翻原本的天子,才能够确立新的天子。
但是这种暴力推翻政权,夺取政权的理念又和墨家的‘非攻’有一定的冲突。
墨家的非攻强调的是反对不义之战,并不是反对战争。
但如何定义‘不义’,会不会让自己的‘正义’成为‘不义’?
最终会不会导致一切以力量论的社会?
所以这么多年,墨家自己都在纠结于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找到一个妥善合理的解决思路。
也就是墨家本身源自于小手工业者的局限性,以天真的乌托邦式的构想,强加于一个以人不断增长欲望的社会之上。
但这个世界墨家厉害的一点就在于,他们真的能够建立起墨城这一座城。
所以这座城既是墨家思想集大成的体现,也是墨家故步自封的牢笼。
正是有了墨城这个案例。
所以天下人都觉得兼爱税是对的,墨家兼爱税跳过再生产的过程,直接用来分配的方法是对的。
墨家也以为自己这条路是对的,只不过天下人太蠢,太多欲望,所以才一直无法达到大爱的境界。
于是墨家越发强调节俭,强调克己,如果不是还有公输家的六环城在旁边做个对照组,逼迫墨家在机关术上不断取得进步,就以周铁衣今天看到的,墨家巨子还在使用一千年前的械力驱动机关车来彰显平等大爱的理念,那么墨家的思想也会被禁锢在一千年前。
墨家巨子看向周铁衣笑道,“我想要举办一场墨论,请周侯讲道。”
墨家本身也擅长辩论,甚至能够克制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