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朝中官员任命又有变化。
阿桂因在此前一桩库银失窃案中有失察之过,由四品郎中降为五品员外郎,调任吏部;傅恒探查刺杀案有功,升为保和殿大学士;兆惠调回京中,任刑部侍郎兼镶黄旗都统,裘曰修任吏部侍郎,庄有恭任内阁学士。
早春二月,草长莺飞,正是外出游玩踏青的好时节。
二月里的一日,皇帝带着后宫众人往甘露寺祈福。
到了寺院,众人下了马车,皇后跟在皇帝身后,纯贵妃、炩贵妃在第二排,其余人各自按位份排序,进入山门。
后宫嫔妃难得出趟门,大多兴奋,年轻些的嫔妃更是喜上眉梢。
如懿身为答应,排在队伍最末,一身紫红方胜纹镶边旗装,头上戴着各色珠花,戴满珍珠宝石戒指的手捻着耳上戴着三对皇上不久前所赐的耳环,这耳环是皇帝因其常往宝华殿祈福而赐下赐,以玛瑙雕成,松石、珊瑚点缀,下垂着一个拇指大的雕花金珠,因为太重,甚至需要用上比寻常针身粗上两倍不止的耳针才能拴住,戴上后耳垂都坠得疼,却是皇帝对她事佛诚心的懂得。
她这般想着,一脸淡然,而跟在她身边的容佩凶相毕露,凌云彻神态麻木。
莫言早就带着几名“莫”字辈的比丘尼在寺前迎候。
众人一一拈香拜祭毕,皇帝便点了如懿与嬿婉,要她们陪着一同到禅房中喝茶。
于是容音带着其他人往另一处禅房去了。
嬿婉走进禅房时,就看见凌云彻垂眸立在门口。
她眼观鼻鼻观心,由春蝉搀扶着走进去,给皇上行了一礼。
如懿已经与皇帝坐下,见着嬿婉,心中一阵厌恶,不情不愿地行了礼,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嬿婉视若无睹,只道:“娴答应,免礼。”
三人分别坐下,莫言让姑子沏了三盏茶上来。
皇帝啜了一口,道:“这茶倒是不错,叫朕想起从前,与舒嫔一同品茗的往事。”
他转向莫言,问道:“舒嫔何在?”
莫言双手合十,回道:“觉情先前身染微恙,如今尚在休养,不便前来。”
皇帝将茶盏一撂:“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奉茶的姑子吓得跪下,莫言却仍是肃立原地,保持合十姿态,不卑不亢:“禀皇上,觉情到甘露寺时虽已出了月子,但身子一向不大好,冬日天寒时便病倒了。诊治后才知是因小产后出过大红,体内淤积血块所致,如今虽然病好了,却仍是虚弱。今日皇上与众位娘娘前来,不好让一个病恹恹的人在贵人们面前现眼,所以贫尼让她在自己房间里歇息。”
嬿婉为住持的胆色和直率而震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劝皇帝:“皇上,既是如此,要不就让舒嫔歇着吧,也免得皇上受了病气。”
如懿觉得嬿婉分明是怕意欢分走了皇帝的注意力,当下也觉得是个打击嬿婉的机会,便掐起嗓子道:“皇上,舒嫔从前冲撞了您,您就饶恕她吧。”
皇帝原本不确定如懿会作何反应,没想到如懿这般轻易上钩,便顺着说道:“如懿啊,还是你的话最得朕心。这样吧,舒嫔如今住在何处,朕与炩贵妃、娴答应一同去探望。住持,带路吧。”
嬿婉试探道:“皇上,若说探望,是否叫上皇后娘娘一同前往?”
皇帝道:“不必了。舒嫔到底是出宫的人,朕也不过一时兴起,去去便回。”
三人由侍女太监扶着,在莫言的带领下到了意欢住处,刚到门口,皇帝便听到里间传来诵经声。
意欢的嗓音还是那般婉转如黄鹂,一句句低低念着佛经,在缥缈中更添了一丝神圣感。
皇帝静静地站在门口,直到诵经声停止,才示意莫言去叩门。
房门打开,意欢出现在三人面前。
如懿打量了一眼,只见意欢穿着一身肥大狼犺的灰色棉布直裰,裹得像个棉花筒子,原本一头青丝掩在僧帽下,面色蜡黄,面上蝴蝶状斑纹比孕中淡了些,但她如今不施脂粉,孕斑反而更加明显;通身无一丝点缀,只有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一双手似乎因做了各种活计,皮肤已经有些粗糙。
如懿心下暗暗感叹,从前才貌惊为天人的女子,如今也只是一个泯然众人的姑子,和寺中其他尼姑并无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