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甘州,柳家。
不同于朝州白家那样的,祖地祠堂都修在高高的白家山上。
这甘州柳家的隐世之地,乃是修在一座名为“南山山脉”的脚下。
因而这柳家虽说处于秦国腹地,人间内陆,但气候却并不显得那般恶劣。
哪怕此刻已是隆冬,却也只有白头山。
南山山脚下的柳家镇里边,少有积雪盖屋头。
柳宗在带着柳汝芝穷尽手段回到这柳家镇子之后,就跌跌撞撞的去了镇子最里边的那个院落。
在那里边,他见到了一个手捧书册在院子中踱步的青衫老者。
老者身形并不高大,斑白的头发和凹陷的面容使之看起来有些清癯。
他就这么来回走着,看着手里的书,也听完了柳宗的言语。
直至最后,跪在地面的柳宗才惊慌失措的问道:“老祖,这可如何是好啊!!!”
柳家老祖柳文之左手持书放在胸前,微微笑道:“柳青衣本就是我们柳家人,柳白也是我们柳家人,这本就是好事,哪来的如何是好。”
“老祖,你……这……你莫非真以为那柳青……柳无敌还认我们柳家?”
柳宗咽着口水,畏惧道:“当时若不是张监正先将我送了出来,我……我可能都已经死在那了。”
看着犹在害怕的柳宗,柳文之再度笑道:“你以为柳青衣想杀你,你还走得掉?”
听到这话,原本就已是万分担忧的柳宗反倒安下心来。
因为他觉得自家老祖说的在理,柳青衣要真想杀自己,别说一个张苍,就算是十个张苍,也许都保不住。
“那依老祖的意思是?”
柳宗试探性的问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柳文之收起书册,在这院中缓缓踱步,他依旧是那副恬淡的模样。
“当年你执意要将柳汝芝喊为柳青衣第二,我劝过你,你听了么?”
“这……”
柳宗脸上表情愈发难堪,最后更是忍不住的问道:“老祖,你……你觉得柳青衣老祖,她,她老人家念旧情吗?”
柳文之转头看着柳宗那副苦涩又畏惧的模样,眼中似有回忆,最后轻轻颔首,“她啊,最念旧情了。”
是啊,她要是不念旧情,自己能活到今天?
当年柳家里边那些比自己天赋好的都死了,最后只是落得自己成了天骄,成了家主,最后更是成了老祖,为何?
或许就是因为当年那月色下,只有自己会喊她“青衣姐姐”吧。
听到自家老祖肯定的答复,柳宗也是长舒了口气,他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哂笑道:
“老祖,青衣老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啊,我看她……她杀完白家老祖后,竟是半点伤势都没有。”
“你想知道啊?”
柳文之笑看着他,问道。
柳宗似有犹豫,最后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你去和她打一架,不就知道她多强了?”柳文之很是诚恳的说道。
柳宗表情僵在了脸上,呵呵笑了好几声,最后才说道:“老祖开……开玩笑了。”
说完他也是意识到了,老祖并不想和自己多说,他也就请辞离开了。
柳文之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掩门离开。
直至此时,他这院中屋内才走出了另外一人,这人是名中年女子,穿青衣,面容颇为秀气。
柳家祠堂的族老,柳荷。
柳荷从屋内出来后,便是对着柳文之深深一揖。
这位柳家老祖背负着双手,也没回头看她,只是淡淡的说道:“回去准备一下。”
“这柳家的担子,怕是得你挑起来了。”
“……”
“大祖婆婆,事情就是这样。”
邓黑天跪在祖宗祠堂门口,看着里边的老祖,面露苦涩,有口难言。
而此时,这祖地里边,上至身穿紫袍的大祖婆婆,下至身穿蓝袍的五祖奶奶,尽皆陷入了沉默。
还是长久的沉默。
甚至连她们都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被喊了这么久的麒麟儿,竟然不是自己人,竟然是别家的孩子,尤其是当时在白家祖地,自己几人还都见了,还都一个劲的夸奖。
可现在的结果……却是如此。
这样一来,这个少年要是没什么出身也就罢了,或打或杀那都得按着自己的意思来。
可偏偏这个少年的出身很高,高到自己都只能仰望。
甚至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对方打上门来。
“可那柳青衣怎么会知晓我们邓家的无源火!”稍微年轻些的五祖奶奶摊着手,稍有些激动的问道。
“你忘了……那个男人了?”
大祖婆婆转头看向她,脸色阴沉的说道。
没点明,但是五祖奶奶却忽地想起来了那段往事……一段对他们邓家来说,是既丢脸,又丢份的往事。
所以柳青衣会他们邓家的无源火,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绿袍的三祖奶奶问道。
大祖婆婆拄着拐杖起身,当即沉声道:“小黑子,你派人去将邓婴找回来,告诉他事情原委,日后他依旧是我邓家的当代天骄。”
“毕竟……族内气运不能散!”
“速去!”
跪在门口的邓黑天磕了个响头,连忙应声道:“是。”
随即起身离去,等着他走后,大祖婆婆才看向其余几名老妪,缓缓说道:“听小黑子刚才的话来看,这柳白……应当是念及情分的。”
“至少……至少比那位念情分。”
“他一路走来,都是烧的我们的的无源火,按照他的性子,就算那位回想旧事要对我们动手,柳白应当也会阻拦一二的,再者说,那位真要报仇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了,不必太过担心。”
大祖婆婆话虽如此说,可这事情落到她们几个头上,还是有些心里沉重。
当然,沉重的原由还是来自于那白家老祖……白绯!
毕竟是她用自己的生命告知了世人,何为柳青衣的实力!
要不是她,谁都不知道,柳青衣杀死一名证道级别的走阴人,会如此简单,如此的轻而易举。
杀证道尚且如此,那要是杀起她们几个,岂不是更加是易如反掌?
涉及性命的东西,由不得她们不害怕。
一旁始终没能说话的黄袍老妪,暗自看了眼那口金棺。
……
黄粱镇,柳家。
到家后的柳白已是换洗干净,又是搬出一张躺椅,躺在院子里边晒太阳了。
不同于在外边,纵使是有无笑道长在,柳白也得每时每刻小心警惕。
可现在在家就不一样了。
柳白享受着极致的放松与自在。
毕竟只要在娘身边,那样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压不着自己。
在家可以不用想任何事,不用惦记着走阴除祟,不用想着修行术法,能完全的放空自己。
躺在院中,满园的桃树都已经落叶,只剩下孤愣愣的桃树枝,灰黑,偶有麻雀落在上边啄食。
秋风吹过,枝杈微微晃悠。
耳边传来的除却鸟雀叫唤的声音,还有小草上蹿下跳的叫喊,以及娘亲在厨房忙碌时候,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柳白越听越觉得舒坦,呼吸也逐渐平和起来,只是还没半盏茶的功夫,他又已经打起了鼾。
柳娘子跟小草适时出现在他身边。
当娘的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条小毯子。
小草也不知道到底得是什么样的天气,才能让已经修第二命的公子受风寒。
可是看着自家娘娘小心翼翼给公子盖毛毯的这动作,小草又觉得,还是不要说这话比较好。
“娘娘,公子在外边其实一直不想叫你嘞,你是不知道啊,他一开始刚从黑木坟头里边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遇见白家人了,但好在当时我们遇见了芝麻剑客……”
“芝麻?”
柳娘子听到这名字,冷笑一声。
“芝麻怎么了?”小草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好些事情柳娘娘其实都知道,但她又喜欢听小草说上这么一遍,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跟在柳白身边,也走了趟人间似得。
等柳白睡醒时,天色都已经昏暗了,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只知道刚从房间来到客厅,就闻到了那熟悉的饭菜香,他摸了摸肚子,还真饿了。
柳娘子已经坐在旁边,像是在等候。
只是这天色……柳白本想说哪有大半夜吃饭的道理。
可话还没说出口,柳娘子就轻轻一抬手,外边……天色大亮。
柳白甚至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好了,天亮了,现在可以吃饭了。”柳娘子清冷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