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亲耳听到朴氏兄弟被大宋的司法官抓走,更是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王帅大着舌头,感激地道:“好兄弟,从今天起,你……你杨子岳就是王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杨沅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杨沅还没出门,王帅就迫不及待地向“一捻红”吻去。
压迫越狠,反弹也就越激烈,少了朴氏兄弟监视,老王要放飞自我了。
……
李师师快要生了。
她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住在家里随时待命。
反正她自己有钱,这点事儿,只要有钱,一句话就办了。
以至于杨沅想表现一下都没机会,近来他也只能常往这边走走,多陪陪师师了。
嗅到杨沅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李师师蛾眉微挑,问道:”今日有应酬还是借酒浇愁?”
杨沅道:“借酒浇愁?何来这一说?”
李师师笑了笑,道:“妾身虽在待产,已经满大街的消息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那两个婆子和陈二娘凑在一起,可是什么都唠的。”
杨沅道:“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李师师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你该不该去的问题。
而是事态只要继续发酵下去,你就必须去,也只能由你去。
既然如此,依妾身看,二郎不如主动请求去。”
杨沅道:“你愿意让我去?”
李师师沉默了一会儿,温柔地道:“你如果想逃避,妾身对你会很失望。
可是,你若去了,妾身又会很担心。是不是很矛盾?”
杨沅沉默片刻,轻笑道:“不!敢刺杀身为太尉的国贼梁师成,敢刺杀金人扶持的伪楚皇帝张邦昌!
如此奇女子,自然不希望她的男人是一个只会坐而论道,真正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时候,却胆小如鼠的小人!”
李师师笑了,笑容虽是欣然,眉宇间却又有种难言的忧虑:“你这么说,是已经决定去了?”
杨沅握了握李师师的手,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完颜亮不会杀我,他还会尽力保障我的安全。”
李师师微微疑惑了一下:“你是想体现出对他的价值?
那他……会不会把你留在北国?毕竟,这种事儿金人没少干。”
杨沅轻笑道:“当然不会,完颜亮的女儿才两岁,我是做不成驸马爷的。
做不成驸马,我干嘛要留在北国?”
李师师轻轻打了他一下,眉宇间的忧虑化解了许多。
从杨沅的语气,她就知道杨沅有了对策。
李师师柔声道:“二郎迟迟不肯上书表态,是想等咱们的孩儿出生吧?
其实,就算你现在上书朝廷,也不可能马上走,诸般准备至少需要五七八天的功夫。
两个稳婆子说了,妾身这状况,一两天内孩子就会出生了。
二郎,主动请旨和等着官家下旨,结果可大不相同。
凡主动也是办,被动也是办的事,应该力争主动办。”
杨沅点点头,道:“好!明日朝会,我便主动请旨,出使金国。”
杨沅想了一想,忽然忍不住又笑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出风头了啊,可是偏偏又要被他装到了。
……
肥玉叶没有去临安府,放衙之后便赶来了“拈花小筑”。
肥玉叶虽然聪慧,却终究只是一个秘谍头子。
她的眼界和格局达不到从国家博弈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她无法看出这是一张国战的棋盘,“楚河汉界”两侧人人都是棋子。
杨沅“过不过河”,根本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他能决定的,只是早一天过河还是晚一天过河。
所以,在肥玉叶看来,自己的请求有些太不近情理,很难说服杨沅去冒这个险。
因此,她便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好闺蜜,希望能让她们两个帮忙一起说服杨沅。
结果,肥玉叶还没见到杨沅,只是把来意一说,冷羽婵和薛冰欣就脸色遽变。
别的事都好说,但是你让我的男人去送死?
杨沅来到了“拈花小筑”,他想让贝儿替他写一封请旨使金的奏疏。
结果一进“拈花小筑”的门,就看到冷羽婵和薛冰欣正把肥玉叶往外赶。
“什么情况?”
杨沅见了不禁有些好奇,他可是清楚,这三个女人的关系有多好。
“杨通判!”肥玉叶一见杨沅,赶紧要迎上来。
但冷羽婵身形一转,便已拦到她的身前。
薛冰欣急忙过来,一把拉起杨沅就走:“小婵和玉叶闹了点矛盾,女人间的事,二郎你就不要管了,让她们自己解决好了。
我昨儿刚学了一道汤呢,用巴戟天、淫羊藿、肉苁蓉、枸杞、女贞子炖羊肉,可补啦,我去煲汤给你喝啊……”
肥玉叶眼见杨沅被薛冰欣拉着就要走开,情急之下,忍不住喊了起来。
“杨通判,金人陈兵两淮,又传消息,欲与我大宋和谈。
朝野皆以为,杨通判为最佳出使人选,不知杨通判可愿为天下苍生出使金国?”
杨沅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肥玉叶趁机摆脱冷羽婵,冲到杨沅身前。
冷羽婵和薛冰欣这次是真的恼了,她们恨恨地瞪着肥玉叶,若非还惦念着往日情份,早就大打出手了。
杨沅奇怪地看着肥玉叶,道:“玉叶姑娘,你是机速房的谍探头目,这种为民请命的事儿,似乎轮不到你来出头吧?”
冷羽婵气愤之下,也不想给肥玉叶留脸了,抢白道:“二郎,你别听她说的冠冕堂皇。
她是要去金国寻找她父亲的下落,想借助使节团队为掩护,以方便行事。
所以才怂恿你出使金国,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她。”
“哦,原来是这样啊!”
杨沅笑了笑:“那就不劳玉叶姑娘你来相劝了。
我已决定,明天一早,赴金殿请命,出使金国。”
什么?
薛冰欣和冷羽婵听了,顿时大吃一惊。
肥玉叶听得也是一呆,她还有一肚子拟好的说辞没有说呢。
来时想到杨沅这厮什么都好,唯独一个短处,那就是好色。
她甚至想过要用自己作为代价,央求杨沅出头。
可是……杨沅已经决定要请命出使金国了?
杨沅可不傻,不能让她说下去。
本来是为国请命的事儿,如果让她沾惹上,那成了什么啦?
杨沅笑容一敛,郑重地道:“令尊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如果令尊还活着,如果我此去能打探到他的下落,自会想尽办法把他安全地带回来。
玉叶姑娘,你请回吧。”
杨沅想着,得赶紧让贝儿写好奏疏。
另外他既然决定请旨去金国谈判,鹿溪和丹娘那边也得先通个气儿,做好她们的思想工作,便不想就此事和肥玉叶多做纠缠。
肥玉叶又惊又喜地道:“杨通判,玉叶可否作为使团的一员随你北上?”
杨沅疑惑地反问道:“这是……你们机速房的意思?”
肥玉叶道:“玉叶如今是蝉字房掌房,本就负责对外谍探事务。
家父是机速房皮剥所重要执事,知晓我大宋诸多机密。
便不谈私情,于公我也该去相救的。”
她盯着杨沅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郑都承旨,也是答应了我的。”
杨沅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人,当然是要救的。
但你是肥处置使的女儿,若感情用事,就会坏了大事。
令尊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杨沅转身就走,肥玉叶急忙道:“杨通判,玉叶保证绝不感情用事,一到金国,凡事都听凭你的吩咐。”
杨沅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你走吧,这件事,通融不得。”
肥玉叶情急之下还要追上去,却被冷羽婵和薛冰欣并肩拦住了。
冷羽婵和薛冰欣的心情也很矛盾。
她们想帮玉叶,可是又怎忍让杨沅赴死。
眼下,是杨沅自己主动想要去金国的,她们怪不到玉叶头上。
可是,她们也不想让玉叶跟着,万一害了杨沅,那可是她们一生之恨了。”
……
“我去北国,与肥玉叶无关!”
菊庭里,杨沅对追进来的冷羽婵和薛冰欣说道:“事实上,从我在殿试时对官家提出,我大宋对金国应该‘以礼相待、以武相制’开始,有些事我就避无可避了。”
杨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除非我和临安府的乔老爷一般,左右逢源、八面圆通,不站队任何一边。
我既然做了选择,那么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一定会有过独木桥的时候,不可能全是康庄大道。
我若不去,那么旁人骂我哗宠取宠、投机媚上的话,便都坐实了。
从此以后,我就只能夹起尾巴做人,成为天底下的一个大笑话。更何况……”
杨沅看看冷羽婵和薛冰欣、艾曼纽贝儿三人:“你们以为,我不请旨,就不用去了?
等到官家不得不下旨让我去的时候,那就不只是脸面难看的事了。
到时候,万一派我一个副使的身份。我凡事不能做主,那就更加难做。
我现在请旨,就能把握主动,把正使抢到手,这样反而方便我行事。贝儿,跟我到书房来!”
杨沅说罢,便向书房走去。
艾曼纽贝儿跟着走了两步,忽又站住,回身看了看薛冰欣和冷羽婵。
“薛姑娘,冷姑娘,杨先生说的是对的。”
贝儿认真地道:“在我们西方,有一句谚语:欲承王冠,必受其重。
我知道你们担心他的安全,可是敌人已经举枪冲锋了,难道杨先生还能掉转马头做一个可耻的逃兵?
如果,呐喊最大声的那个骑士率先做了逃兵。
可笑的是,他还死在了追兵的枪下,那么他死掉的将不只是生命,连他的荣誉也彻底完蛋了。”
贝儿向二人点点头,转身走进了书房。
按照杨沅提出的几个要点,贝儿一番斟酌后,便写出了一封奏疏。
杨沅主动请旨,愿意出使金国,并且特意点明,他要做正使。
正使也没有绝对权力。
在使团出发之前,皇帝会召开一次御前会议,定下和谈的基调,划好底线。
使节能做的事,就是在划定的上线和下线之间辗转腾挪,尽量让谈判结果贴近对自己有利的上线。
他是没有权力跳出框架去和对方交涉的。
比如说,朝廷制定的大框架是“和”。
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在达到“和”这个大前提下,尽量争取对本国有利的条件。
他不可能跳出朝廷给予他的权力,去决定是不是要“战”。
尽管如此,如果没有一个正使压在上头,那么杨沅在出使期间就是整个使团的负责人,他将拥有比其他使团成员更大的自由度。
虽然贝儿所在的国度要比大宋这个东方帝国小的多,可那也是一个国家。
作为一位大公爵的女儿,她还参加了多国军队组成的远征军,在异教徒的国度打过仗。
所以贝儿的视界相对来说是比较高的,她能理解杨沅的选择。
她把写好的奏疏交给杨沅,迟疑了一下,轻轻问道:“杨先生,这次出使会很危险吗?”
“干嘛,担心我啊?”杨沅正浏览着奏疏,听到这话,不禁抬起眼来,调侃了一句。
这一抬头,杨沅便看到了她眸中一抹来不及掩去的关切。
那种担心的神色,和羽婵、冰欣如出一辄。
杨沅语气一顿,声音便又温和了许多:“你不用担心,完颜亮是一个很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