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深想,便听有人道:“汪监丞到。”
“啧,终于来了。”
“听闻这位这几日一直在甲等院各讲堂内立规矩,眼下终于是轮到我们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
国子监来的官员,眼下除了新祭酒外,其他人他们也都见过了。
这位汪监丞年纪尚轻,三十来岁,留着个八字胡,神色严肃。
待进了讲堂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施元夕,便直接皱下了眉头。
“甲等院内,如何会有女子在此处?”他冷声道。
底下的学子面面相觑。
“禀监丞,施元夕是此番入学考试考入甲等院中的。”
汪监丞神色冷沉:“这么说,你也是正经科考出身?”
讲堂内沉默下来。
王恒之轻皱下眉头,女子压根就没有参与科考的机会,汪监丞这个话,分明是在嘲讽施元夕。
未料到,身后的人竟是道:“若汪监丞愿意给学生一个机会的话,想来应该能是。”
汪监丞脸色一沉:“放肆!你当甲等院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女子能随意沾染的?”
“立即收拾东西,去往女院中!”
这话一出,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路星奕,都皱眉睁开了眼。
翰林院中,是有这么一批老学究,古板迂腐。
这位汪监丞身后是谁且不得而知,但讲堂内许多人都知晓,他这些时日才入国子监,顶上就换了个新上司,对方论及出身还不如他。
他眼下正急于立威。
而甲等院中,再没有比施元夕更好对付的人了。
王恒之沉默片刻,起身道:“禀监丞,施元夕凭借个人学识考入的甲等院,按照甲等院规矩,大考以前,是不可随意将她驱逐出甲等院的。”
汪监丞冷眼看他:“甲等院中,还有结业学子可进入仕途的规矩,你的意思是,她也可以了?”
这话王恒之不敢接,只他脸色越发难看。
讲堂内安静非常,路星奕坐直了身体,看向了上首的汪监丞。
却在此时,听到了一道清朗的嗓音。
施元夕道:“前些时日,还听到家中长辈提及,说汪监丞很是喜欢我的文章。”
自魏青染退学后,她在讲堂内就很安静,寻常便是温书写字,极少开口。
此刻接连出声,便惹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汪监丞讥笑道:“我何时称赞过你的文章?”
“《赞与诗篇》。”施元夕心平气和地说出了四个字。
满场哗然。
“如今在京中盛传的《赞与诗篇》是她所写?”
“……那篇文章在各大书院间流传,文章写的可不就是国子监!”
不光如此,那篇文章全文不过数千字,行文中却用到了大量诗篇,其涉猎之广泛,让许多学子推崇不已。
只是许多人都没想到,写出文章的人,是施元夕。
李谓微顿片刻,便道:“是了,那篇文章中还赞誉了国子监甲等院录用女学子之事,说国子监内对待学识公允公正,对学识一视同仁,为天下书院之表率。”
此前只道是寻常学子所写,如今知晓是她,便更为合理了。
其实这只是施元夕的试水之作,文人博得名声的最好办法,就是手中的笔。
但那位女院山长对她的文章,确实推崇备至。
她文章写得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因国子监是官学。外边的书院,哪个不想搭上国子监的线?
没想到今日倒是先派上了用场。
上首的汪监丞脸色难看,前些时日文人会中,他还当着许多人的面赞誉过这篇文章。
当时只以为这文章是鄞州萧氏之人所写,所以他才连番和那女院山长称道。
未曾想,这番举动,竟是打了他自己的脸。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施元夕接下来的话。
“看监丞这般反应,想来必是不清楚文章是谁人所写。”施元夕微顿道:“这等事情,实属正常。”
“毕竟,对许多人而言,评判文章皆不因文章本身,而是文章背后的人、势和权。”
“所谓公允公正,不过是底下的人无端的虚妄。”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学生文章里,最大的谬误。”
她当着所有国子监学子的面,对那汪监丞作了一揖:“学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