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关山深深看了这少年一眼,如此年纪,心性却如此狠毒,当真是他平身仅见,但此刻妻儿落于人手,剩余之事又岂由得他?
想到这里,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沉声说道:“长夜司贪狼部御下,公孙明之侄公孙令,乃是前些年被派到凤林城的督军。凤林城虽是边塞小城,但却也是南疆泗水关后的第一城,因此,泗水关驻军的物资大半囤积于此。那公孙令虽是一介督军,却掌握着整个泗水关八万将士的补给军需,他平日里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些日子,泗水关将士与劫掠我南境蛮夷有了摩擦,数十位将士战死,这抚恤金,他也要克扣。”
宴关山说到这里,已然有些哽咽,显然对于那位公孙令已是恨之入骨。“这些都可作罢,可人家孤儿寡母上门讨个说法,他竟生生派人将母子二人乱棒打死!这我岂能坐视不管?”
“我宴关山虽只是边境太守,但食君禄,岂能不忧君事,此事不绝,任由他公孙令在这南疆呼风唤雨,我八万将士何人还敢效死御敌?我南疆百姓又何日能得片刻安息?”
“今日我事情败露,活该由此一劫。恨只恨,那公孙令依然苟且,荼毒我南疆子民。是我宴关山无能,有愧圣上信任。”宴关山说到这里,语气忽的高亢的起来,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在那一刻他的心中再无半点畏惧,他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自己的孩子与夫人跟前,躬下身子,将孩童抱在怀中,又看向自己的夫人。脸上的神情忽的柔软了下来。
“委屈夫人了。”他这般说道,脸上满是歉意。
那妇人却是含泪摇了摇头,“我一介妇人,不敢妄谈国事,但亦知夫君所为乃是正道,能嫁于夫君,妾身虽死犹荣。”
听闻此言,宴关山的脸上多少浮出些欣慰之色,他伸手将妇人抱入怀中,又摸了摸自家孩子的头。
“爹爹玉儿怕。”
他怀中的孩子毕竟年幼,在这时轻声抽泣道。
“玉儿别怕,有爹爹在。”男人的眼中闪过一道愧疚与心痛之色,但最后,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悲愤,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足够温柔,然后看向男孩这般说道。
那男孩倒也懂事,听闻此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用他稚嫩的声线这般回应道:“嗯,爹爹在,玉儿不怕。”
那黑衣少年见这一家三口这般模样,知他们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笑了笑,从那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朝着那两位黑衣人看了看。
二人自然是会意。
他们点了点头,手中的匕首在那一刻被他们高高举起,就要朝着三人刺下。
宴关山也在那时有所感应,他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将孩子紧紧的抱入怀中,即使是到了这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面对这样残忍的一幕。
噗!
噗!
就在这时,那黑衣少年的手忽的伸了出来,两道寒芒闪过,那二位黑衣人的身子猛地一震,纷纷转头看向黑衣少年,眸子中写满了不解,但这样的不解只持续了片刻光景,他们目光中的色彩便在那时涣散开来,手中的匕首猛地脱落,身子栽倒在地。
本已准备好赴死的宴关山听闻这样的异动,豁然睁开双眼,却见那位黑衣人的胸口处不知何时已经插上了一枚利刃,鲜血正不断从他们胸口处溢出。
宴关山一愣,他自然想到了这一切都是那黑衣少年所为,他不禁转头看向那少年,目光之中疑惑与震惊夹杂在一起,端是极为精彩。
“阁下...?”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看向那黑衣少年,问道。
“长夜司执掌大周权势,莫说你区区一位太守,就是太傅丞相亲王侯爷也奈何不了,你快些打包行李,带着你的家人离去吧,这长夜司之事,你管不了,也不要再管了。”黑衣少年依然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淡淡的说到,至于他的两位同伴的死,他却只字未提,甚至连他们的尸首也未有去看过一眼。
宴关山并不蠢,在这时他若是还听不明白这少年的意思他便枉为官这么多年,虽然心底对于少年的行径多少还有些疑惑,但在那时,他也顾不得多想,赶忙拉着自己的夫人与儿子朝着少年一阵叩首:“宴关山谢过少侠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做牛...”
“好了好了。”宴关山的感激涕零却并没有让那少年的态度缓和几分,他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宴关山的话,然后说道:“快些走吧,再拖下去,我可救不了你们。”
“是是。”宴关山连连点头,他不敢再有任何迟疑,拉着自己的妻儿便要逃离,就在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的转过身子看向少年说道:“我听闻森罗殿素来行事狠辣,少侠放了我们恐怕不好交差,不若现在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