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推攘,乱成了一锅粥,可迈步而入的老人却步履轻盈,行走间并未受到任何的阻碍,好似他每一步踏出,拥挤的人群便会莫名为他让出一条通道,而人群中的百姓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很快,他便穿过了密密麻麻的人流,来到了山门前。
他微微一笑,继续迈出步子。
对于任何人都严防死守的执剑人们,却对于这位老人视若无睹,任由他走入了山门,而拥挤的人群将这些看在眼里,竟没有任何人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妥。
他们还在喧哗,还在争论,还在担忧。
而老人却已佝偻这腰身走在了山路上。
黑云压下,龙隐山上那些郁郁葱葱的草木好似也问道了某种末日将至的味道,耷拉着枝叶,于这风暴中摇摇欲坠。
可奇怪的是,这老人迈步而行过之处,草木的枝叶再次挺直了腰身。
大难将至,有人束手就擒,有人抱头鼠窜,但却总有那么一小撮人,虽然佝偻着身子,虽然两鬓生满了霜雪,却昂着头固执的攀爬。
一如那些草木,也一如那个老人。
......
龙隐寺的山路上空无一人。
老人转瞬便行至了山腰,而自那山巅之上溢下的威压也随即变得浓郁。
老人抬头看了看穹顶,那团不断汇集的乌云,压在山巅,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毁灭这世间的一切一般。
一道白色的雾气自他背后的木箱中溢出,一尊人影于那时凝结于他的身侧。
“你可以不去的。”那身影皱着眉头言道:“你应该明白,他们做这些都是为了引你出现...”
“这么多年的隐忍与苟且,你们还经得起一位再失去一位妖君的损失吗?”老人笑着反问道。
“他们没有凶剑,他们杀不死妖君的!”那白色身影言道,不知为何他的语调在那时变得高亢了几分。
“妖君都敢下手了,你觉得凶剑在剑陵还放得安稳吗?”老人又问道。
这个问题让那身影顿时陷入了沉默,他不知当如何回应。
过了好一会的光景他方才说道:“可你若是死了,等待着我们的同样也是...”
“我若是不去,他们便会一直杀下去,你知道的,他们早已容不下我。”老人打断了他的话,神情轻松的言道。
那身影闻言再次沉默。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
“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不到。”
“我懂了。”
那身影说罢此言,身子一顿,便于那时遁入了那木箱之中消失不见。
老人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身侧,忽的想起了许多年前。
他在那大渊山上结束了与妖君那场漫长的对话。
“背上去,就放不下了。”素来将人族视为仇寇的妖君在那时脸色复杂。
“嗯。”年轻的道人点了点头,却并无任何犹豫,便将那放在一旁,硕大的木箱背在了身上。
道人的坚定,让妖君有些困惑,他又问道:“你得背很多年,直到你死,又或者你做到了那事...”
道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这妖君,他挪动着这扣着木箱的布条,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位置,能让勒着他的布条不那么膈应他的肩膀。
他不得不承认,这木箱比他想象中要重许多。
“我知道。”而在做完了这些之后,他方才再次回应妖君的话,答案依然简单无比,语气也同样轻松至极。
“为什么?”
面对妖君这样的问题,实际上已经年过百岁的道人脸上却露出了犹如孩童一般的思索之色。
“天下只有我背得动这东西,我不背,谁来背?”
道人的回答远远超出了妖君的预料,他微微一愣还要发问。
可道人的声音却在那时响起。
......
“阿言说过。”
“人与妖其实并无区别,她喜欢这世间的人,也喜欢这世间的妖。”
“但我想她喜欢的不知是这些,她喜欢的是这个世界。”
“我也如此,所以我想护住这个她喜欢的世界,才对得起她这份喜欢。”
站在山路上的老人重复着当年的话,他的嘴角忽的上扬。
一抹笑意于此刻龙隐山上呼啸的风暴中,也于千年前那大渊山终年不化的积雪之中,一同亮起。
那笑如春风乍起于山林,拂过万里河山。
于是寒消日暖,云散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