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通了自己的精神路径,也疏通了赵高的行为路径,李斯伸手将赵高虚扶起来,淡淡地道:“将诏书拿出来吧!”
“老奴遵命。”
赵高充分表现出自己对李斯的恭敬,连平日里只对始皇帝的自称,都用在了李斯身上。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道白帛书,肃然拱手:“廷尉起诏!”
李斯知道此中关节,一点也不含糊,对诏书躬身一礼,低喊一声:“臣李斯起诏!”
喊完,双手接过诏书,缓缓展开:大秦始皇帝诏曰:自朕即位,采六国礼仪之善,济济依古,璨璨更新,以成典则,自国,自朕,以至诸般文明,皆以其实施之,为使帝国后继,为表天下臣民,朕于立
“这”
李斯冷汗直冒,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刚走出几步,赵高就将热毛巾递了上来。
李斯接过热毛巾,狠狠在脸上擦了几遍,一把将热毛巾扔在铜盆里,板着脸道:“赵府令何以教李斯?说!”
“廷尉误会了!原是老奴想请廷尉教老奴,哪有老奴教廷尉的道理,老奴唯廷尉马首是瞻!”
赵高一脸哀求。
李斯瞬间默然,隔了片刻才长叹一声:“不瞒你说,此事难哉!”
“敢问廷尉,难在何处?”
“遗诏言语不详,更未涉及大政”
李斯语气悠悠地道:“再说,此诏明显是陛下临时起意写的,只写了欲立太子,还没写立谁.老夫数年在陛下身边为长史,熟知陛下起草诏书的惯例;
寻常诏书只写当下最要紧之事,然后交给老夫增添或者补漏,方才定为完整诏书,而后加盖玉玺发出;
说到这,不禁再次长叹一声,道:“如此诏书,立意未明,更兼残诏,连受诏之人都不清楚.”
“廷尉的意思是,此诏不宜公之于众?”
赵高小心翼翼地追问。
李斯淡淡瞥了他一言,冷声道:“赵府令揣测过度了,老夫并无此意。”
“哦?”
赵高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诏书能公之于众,在下倒有一些愚见!”
“愿闻其详!”
李斯很是冷漠。
赵高目光炯炯,意味深长的道:“虽然此遗诏是残诏,但我们可以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
“毕竟陛下从未发出过残诏,而且,此残诏也无人知晓。”
“如此,在下以为,皇帝诏书如何,当定于廷尉与赵高之手,廷尉觉得如何?”
“大胆!”
李斯脸色突变,不由厉声喝道:“赵高安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想被夷三族乎?”
“廷尉之言,何其可笑?”
“老夫身为治国大臣,一心谋国,有何可笑?”
“廷尉既是谋国大臣,当为国之栋梁,此等危难之际,何不挽大厦之将倾?倘若赵昊兴兵北上,廷尉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大秦天下落于他手?早知如此,赵高何必冒死来咸阳,请廷尉弘扬陛下大治,何须背负夷三族的大罪?”
“赵高!你想跟老夫同罪?”李斯愕然了。
“廷尉迂阔守规,不纳赵高良言,赵高只能自己谋划,与廷尉无关!”
赵高面无表情的道。
李斯深深看了他一眼,思忖半晌,终于点头道:“你先说你的想法,老夫再斟酌一番!”
“王绾献三省六部制,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分割帝国权力,从今以后,廷尉再无大展宏图之机。赵高欲与廷尉同心协力,维持帝国原来的面貌,以廷尉权倾朝野,安邦定国!”
“如何权倾朝野?如何安邦定国?可有方略?”
“廷尉明察!”
赵高拱手一礼:“陛下生死不知,暂时不宜大动干戈,但是王绾监国,却不能再让他成行,否则赵昊与他里应外合,国之危矣!”
“嗯,不错,你且继续。”
“陛下若身死,拥立二世乃顺理成章之事。陛下若没死,坚守法治,推行法治,举凡对法治有疑虑者,对陛下有不敬者,皆不能成为太子!”
“如此一来,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有进退之路!”
“赵府令一介内侍,居然有如此见解?”
李斯有些惊讶的看着赵高。
赵高冷冷一笑:“廷尉莫非忘了,赵高也是精通秦律之人,否则陛下何故重用在下,又何故让少皇子拜在下为师?
究其根本,赵高追随陛下三十余年,出生入死,屡次救陛下于危难,平心而论,若非陛下有意压制近臣,在下的成就不一定输给你们!”
此话大有受压抑之后的扬眉吐气的意思,听得李斯颇为认可。
“赵府令的才具,老夫素来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