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得嘞!您呐也甭故意考验我。您这眼神绝对像我爹那副派头,怒斥责骂都藏在里面,横竖左右看总是怪吓人滴!明摆着是您自己手里攥着馅饼,却偏让我猜里面是啥馅儿!行了,算我没说还不成嘛。”
陶侃讪讪回答。
张茂林不依不饶地说:
“别介呀!你小子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哪是我们当年坦克手的性子啊?知无不言嘛!”
陶侃笑着回答:
“嘿嘿,好汉不提当年勇啦!谁让咱深一脚浅一脚陷进兴商银行这个泥窝子里呢。当年我从部队转业的时候,本来岳父大人早就提前给运作好了,安排我去市公安局刑警队上班,那可是我上辈子都梦寐以求的职业呀。但是,我家老爹死活不准,他老人家唯一的理由就是看不了我从事打打杀杀的职业。”
看见一旁的张茂林没有做任何表态,陶侃意识到自己说跑题了,便继续讲:
“其实,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差不多都是铆死角儿、认死理儿的性格!谁都眼黑那些个嘴角儿抹蜜、裤裆藏屎的货色。白天在台上满嘴都是标榜自己如何的廉洁勤政,晚上背过脸就是夜店里的吃喝嫖赌!果真当我们这些光腚的百姓们都是睁眼瞎呢?
远的不讲,单就说咱市行办公楼里这些油头粉面的干部们,挨个巴拉巴拉排队点名,谁不清楚只有你张老爷子是穿骨透心儿的黑脸包公?!
提起您,甭说所有在编职工,就是那些物业后勤烧锅炉的煤黑子们都在背后挑大拇哥!说只有您张书记才真正称得上是上不怕装牛逼的,下不辱捡垃圾的……”
听着陶侃如同是连珠炮般的倾诉,张茂林笑了:
“是嘛?呵呵,看样子,你这臭小子今儿是要拿我老张头开涮喽,嗯?”
“嘿嘿,老虎驾辕——谁赶(敢)呀?”
陶侃低声笑,神色诡秘地接着说道:
“叔!侄子我心里有两句闲嗑老想跟您唠唠。倘若再憋着,嗓子里就兴许捂出白毛来!”
陶侃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他转过脸,一双细小的眼睛飘忽不定地瞅着副驾驶座位上的张茂林。
“哟呵!你这兔崽子肚里莫非果真是藏着坏水不成?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开销回家跟老婆交待不下去?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忙。我知道,咱们市行机关这几个小车司机当中,就数你跟我整天清汤寡水地守着这份清苦!陪着我这个一分贷款权都没有的草包官儿混日子,一年到头也进不去几处像样的饭店,就连根儿好烟都抽不得。可以说是吃饭不香、拉屎不臭!自个儿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呵呵,要不,改日我跟一把手王行长吹吹风,建议把几位行级干部的司机相互调换一下岗位。咋样?……”
张茂林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哎呦喂,我的大书记呀!您这话难道是要折煞侄儿小子我吗?其实,您可能真是不清楚我们这些下属的真实心思啊。”
陶侃说。
“心思!什么心思?说出来听听。”
张茂林追问。
“嗯,其实我们呐——”
“我们这些老员工们私下里都盼着有一天,您——张老爷子!能坐上淞阳市兴商银行头把ˋ交椅ˊ,也好让咱本乡的土著人彻底自治一回!瞧瞧近几年交流过来任职的这些个杂色大爷们,哪个是只好鸟!都他妈的是些个ˋ六了ˊ干部:人情贷款白仍了、政治资本捞足了、一个肚子养肥了、四个兜子揣满了,到末了,屎壳郎搬家——全他娘的滚球了!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的王行长——”
陶侃口若悬河般地似乎在如数家珍。
“闭嘴!这些空穴来风的狗屁顺口溜你是从哪学来的?谁教你的?啊?!”
张茂林猛然瞪起豹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陶侃!
“谁、谁的意思?不是谁的意思,就是我们自己的想法。而且全行ˋ老鼻子ˊ人都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很少有人敢公开说出来罢了,大伙都在肠子里憋着呢。除了我陶侃,谁敢和您、谁又能和您聊几句掏心窝子话!……”
陶侃继续嘟嘟囔囔着一些让张茂林听不清的模糊词语......
张茂林长长叹口气!说:
“哼!你这小子不枉叫陶侃,还真能侃。但都是胡侃滥侃,牢骚满天!你们这几个小车司机整日围着领导转,头脑中要有一点大局意识,说话办事要有正确立场。尤其是——,你看看我的头顶。”
张茂林冲着陶侃歪歪头,指着已经是脑皮泛白的头顶调侃说:
“瞅见没?草都不长了,难道我还能升官儿?臭小子!”
“老爷子,不管您有没有这种想法,反正我可是听说了,到年底咱们的王行长大人恐怕要拍屁股走人,说是省行有更好的窝儿等着他去坐。眼下,那几个副行长可都在背后磨刀剑亮四处想辙呢!您瞧好吧,用不了多久,咱们淞阳市兴商银行保不成又有多出好戏看喽!”
陶侃满脸坏笑。
“呦呵,我说你小子还真来劲了是吧!行,晚上我就去找你爸唠唠,从下个月开始就不用你给我开车了!”
张茂林显然是生气了。
“叔、叔,您是我亲叔、亲爹成了吧!这段日子,我爹可是正憋足劲等着骂我呢,您就甭火上浇油了!忠言逆耳,您别不爱听。我总觉得,淞阳市兴商行要出事,而且是大事!您想,过去社会上那些个吃喝嫖赌抽、坑绷拐骗偷、踢寡户门、剜绝户坟甚至是蹲过笆篱子的主儿,就凭手里拎着一张营业执照都能在咱们兴商银行弄到贷款,完事人家还能够逃债、赖债一走了之。您说咱这日子还有戏吗?我看呐,早晚有鸡飞狗跳的那一天。算了算了,既然您不愿意听,我就不说这些堵心的事儿。”
......
“叔,时辰快到了。我们该祭奠张爷爷了!”
陶侃看看手表,对一旁默不作声的张茂林说。
“嗯,好吧,你把车后备箱里的祭品拿出来。”
张茂林淡然回答道。
三炷香、三个摆着水果糕点的果盘、一瓶汾酒整齐摆在水库岸边的空地上。
张茂林强忍寒冷,身体瑟缩着站在呼呼作响的烈风里,将一瓶白酒缓缓洒在地上。然后,对着远处的茫茫水域慢慢三鞠躬!
激烈的咳嗽,让他的身体在凛冽中无法自禁地抖动着。
“……将近三十年了,被我父亲救上来的孩子的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
张茂林侧过脸,动情地对陶侃说。
陶侃回答道:
“是啊。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老师讲过您家张爷爷当年因为抢救落水少年而英勇牺牲的故事。好感人的!那时候,我从骨子里觉得张爷爷是个和罗盛教、黄继光一样光荣伟大的大英雄!”
“是啊,淞阳的老百姓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
张茂林轻声说。
“叔,我听说当年被张爷爷救起的那个柳东,现在可是发达透顶了!已经成了一位家趁万贯的大老板了?这是真的吗?”
陶侃问道。
“没错。在省东南部山区,柳东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铁矿。据说,名下总资产超过三个亿。而且铁矿这只是他其中的一个产业。此外,还同时有对外贸易、地产开发等项目,买卖确实做得很大,有人说他目前是咱们淞阳地区的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