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依旧是沉默的,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一次地看向了帝皇。细长的脖颈发出了嘎吱作响的声音:现在,午夜幽魂只觉得有些奇怪,他很确信自己曾经无比期待从帝皇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它们也许并不让他感到喜欢,但肯定是他曾经期待的某些答案。
“那也许我不想呢,也许我就不想做一个审判者呢。”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成为审判者,父亲:就像基利曼从战争之子变成了马库拉格的执政官,就像黎曼鲁斯从泰拉的将军变成了芬里斯的野蛮之王一样,当你在缔造我们的时候,你又有何信心,能够完全掌握我们的未来?”
康拉德毫无波动的感慨着。
“而且。他此刻要面对的那个对手,可比您此刻面对的这个半吊子要可怕的多:您不应该让摩根与他单独见面的,父亲。”
“我和摩根都知道,父亲,甚至连你也知道。”
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帝皇话语的斩钉截铁。
“能回答我一下吗,父亲?”
小主,
“所以……”
“……”
康拉德真心实意地感慨着,就像信徒歌颂神明的伟业,但是他的真诚却是无人回应的:在这个高海拔的房间之中,只有比空气更加寒冷逼人的沉默。
明明不是一个诺斯特拉莫式的孩子了,可怎么在他的面前,就是这副模样呢?
在这一瞬间,人类之主感到了困惑,但这困惑无伤大雅:再怎么说,当这张照片被一名禁军小心翼翼的提交到了帝皇手里的时候,这位帝国的统治者,原体们的基因之父,心情就注定不会太糟糕。
他人的痛苦与尴尬,真是制造喜悦的良药啊。
原来如此啊。
+因为你不需要它。+
+没有任何一个法官是需要依靠能够隐藏在阴影中,来受到人们的尊敬,来制定规则与法则的:因为躲藏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逃避,意味着不敢直面自己亲手所缔造的东西,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如果审判者自己都不敢迎接审判所带来的一切的话,那么他的审判将注定只会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空谈。
康拉德喜欢这种苍白,他也喜欢帝皇如今话语中的那些无奈。
当康拉德在一瞬间,突然想通了这一切的时候,午夜幽魂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释然了不少: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的脸上似乎有着某种微笑,某种发自他的内心的,由复杂的大脑思维所感受不到的微笑。
“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在另一方面,我也不得不承认,像基里曼和极限战士这样的角色定位,在大远征以及日后的漫长岁月里,总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也就是说,您在当初塑造我们兄弟的时候,一定是专门打造过类似的角色的,而且数量可能不止一个。”
康拉德看向了天花板,而不是看向了帝皇。
+而且,我也不需要拥有这样的信心。+
+算上你的兄弟们,我总共缔造了二十个原体,他们也将统领着二十个军团,而在这二十名原体和二十个阿斯塔特军团之中,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会是绝对的必需品。+
+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对我来说,当会造成某些苦恼,但不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你要知晓我所缔造的事业是多么的庞大,在这样的事业面前,个体的存在是微不足道的,无论你们作为基因原体在你们所对口的那些专业上,有着多么无与伦比的天赋,但是,在整个银河所需要的洪流面前,你们个人的天赋,依旧是不足以缔造出绝对性的影响了的。+
+不要将任何人看得太低,也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高。+
+而在此之前,最起码在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你一直在犯这个错误,康拉德:你站在高高的废弃楼房之上,只有石像鬼为伴,你看不清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只能通过那模糊的光影,做出模糊的判断。+
“……”
“你也和他拍过照吗?就在泰拉皇宫的门口?”
午夜幽魂则是庄重无比的摇了摇头。
+……+
而人类之主只是保持着可悲的沉默,他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申辩或者争论什么,只是有些疲惫的倚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看了看那个蹲在自己桌子上,大摇大摆地吃东西的午夜幽魂,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那张照片,无声的感慨消散在了轻声的叹息之中。
“在主观上,也许您并不是想要将他们交易出去。”
+我的确没有信心。+
帝皇对答如流,他既不焦急也不隐晦,而是伸手抓住了桌案上的一个水果,缓慢的用手指将其表面上的露珠摩挲干净,然后放在手中把玩着。
+因为你是审判者,而你的兄弟则是暗影:暗影只是由光而产生的影子,他的任务就是忠诚的模仿与记录下光的样子,所以他不需要更多的共情与出场机会。+
+但你则是不同的,我的儿子康拉德:你是审判者,审判者不能隐藏在阴影之中,审判者必须站立在那些被审判者们之中,必须能够感受到他们内心中的想法,必须能够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你可以不接受他们各自的理念,你也可以不认可他们最终的行为,但你必须知晓,但你必须感同身受,否则,你是绝对无法做出任何公正的审判。+
“……”
“即使我一直都待在我的血亲的身边,并且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学习与模仿她,但我依旧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透了您在摩根这个问题之中的奥妙:这种奥妙令我受益匪浅,父亲。”
帝皇并不是万能的。
“或者说,你又如何能确信,在我们心中,究竟什么东西才是更好的那一个,有什么东西才是我们所需要的,而又有什么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是无伤大雅的:你是无法界定我们心中所想的事情,你又不会读心,也不像我和圣吉列斯一样,懂得预见到未来的艺术。”
只是在一瞬间。午夜幽魂脸上那极致的疯狂便收敛了起来,就仿佛它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他有些厌厌的收回了自己的利爪,双腿交叉着,坐在了帝皇旁边的桌子上,又用手指勾住了脚踝,头颅向后仰,有规则的晃动着,宛如一颗没有重心的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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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让他恶心的笑容。
“……”
“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你又为什么,要将在阴影中完全隐藏起来的力量,交给了十九号,而不是交给我?”
“您为什么不这样做?
+……+
“是没有时间吗?”
“我只是要拜访一下他的母亲而已,他居然就心急了:如果有哪天我真的能见到尤顿女士的话,我一定要当着基利曼的面,跟那位老人家好好唠唠这件事情,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外面欺负自己的兄弟。”
“才不要~”
+但我是你们的缔造者。+
人类之主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手中那张照片,他将它放在了长袍里面,贴近心房的位置:这个动作被午夜幽魂看在了眼里,于是,康拉德也随之下意识的放缓了自己的节奏,他甚至连咀嚼水果的动作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午夜幽魂咧起了一个微笑,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同样尖锐的牙齿,然后胳臂落下,插起了一颗滚落到他脚旁的葡萄,塞进了嘴中,直到最后一滴汁液都被他吞咽下去的时候,那有些模糊不清的诺斯特拉莫口音,才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且,您扔给摩根的,最大的那一坨不可回收物品,现在可就在您的面前啊。”
来自于午夜幽魂的问讯终于让人类之主的目光勉强从那张照片上移开了,他看向了康拉德,瞳孔之中依旧是那种理所应当的,让人憎恨的绝对自信与自傲。
在大远征开始那一刻,这一部分初心是他最早丢掉的东西也是最让他感到心痛与怀念的东西,但人类之主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拥有这些了,就像照片里的这一幕永远不会真切的发现在他的眼前一样。
康拉德无比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下自己的基因之父。
与之前不同,这个问题就是彻头彻尾的不怀好意了。
“既要又要,真是一种帝皇式的奇迹呢。”
他的贴心棉袄。
……
让他窒息的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