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空中飞鸟,林中走兽,以及从四海八荒汇聚而来自发为我应援的黎民百姓,终于知道,他们值得我拼尽全力去守护。
华清稍显眷恋地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猛然将回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了容忌手中的斩天剑上。
斩天剑“唰”地一下贯穿了她的喉头,她似感知不到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未抬一下。
华清喉间鲜血染红了我的眼眸,透过朦朦胧胧的血雾,我怔怔地看着一炷香前尚还裹挟着满身怨气的华清自毁伏羲琴,眼睁睁地看着她撞见封喉,心里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莫名的难过与心痛。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后会无期。”华清单手捂着喉头处的血窟窿,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
上古魔龙的预言,终于在预言本身的推动下,半真半假,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不知华清究竟有没有成为灭世魔神,但她确确实实如预言中所示,死于容忌剑下,一剑封喉。
怔忪间,她用尽周身气力,突破了飞鸟走兽的重重包围,纵身跃下华清山主峰,任由华清山山后无风自起浪的浅海将她湮没。
我立于华清山之巅,睥睨着白浪掀天的后山浅海,心下唏嘘不已。不过我转念一想,若华清的死,能换回虚无界的安宁,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片大陆上的烽火硝烟,并没有因为华清的死而平息。
当我随着飞鸟走兽一同走出华清山脉之际,惊觉这片大陆的气运几近耗尽。
九州内,列缺霹雳,丘峦崩摧。荒火燎原,处处是哀嚎。
我惊愕地看着满地疮痍,心下尤为困惑。
神君已亡,圣君作古,自以为操控着一切的华清也纵身浅海。
照理说,虚无界势必如同百年前那般,从无到有,火舞耀扬。
但事实上,虚无界颓势尽显,垂垂老矣,大有朝不保夕之势。
容忌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微凉,片刻间薄汗淋漓。
我回首望着面色苍白的容忌,亦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乖,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无碍。”
我见他步履愈发缓慢,着急忙慌地扶着他的腰身,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都快站不稳了,还逞强!”
“小伤。”
他话音刚落,就因体力不支,朝我怀中倒来。
“容忌!”
我惊慌失措地唤着他的名儿,冰凉的手指将他背后血色正浓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撕扯开来。
数寸长碗口粗的伤疤横亘在他宽阔的背脊之上,同他背上的旧伤交织在一块,森森白骨于血色中骇然曝露于我眼前。
之前,我只知他背上的伤十分严重,却不知伤口已伤及背脊,甚至于在他的背截骨上砸出了一个凹痕。
“这世上,当真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了。不仅时常被我气得跳脚,还因为我受了这么多伤。”我强忍着眼眶中直打转的泪水,以治愈术替容忌疗着背上的伤,却发现他背上的伤已伤及根骨,一直汩汩淌着血,怎么着都止不住。
“能够遇见你,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何来倒霉一说?”容忌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若琉璃般晶莹剔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像今天这般虚弱。
四百年前,我能替他捡回一条命,今天也一定可以。
为了止住他背上汩汩流出的血,我只得咬着牙,以手心冰刀为针,以八荒活水为线,一针针缝合着他背上的伤口。
“要是疼,你就咬一口我的胳膊吧。不过你得轻点,我超怕疼。”我轻抚着容忌苍白的脸,尚未开始缝线,心里已经紧张的要命。
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局促不安,早知就不该荒废数百年的光阴,闲暇无事时学学女红也好,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容忌静静地趴在我腿上,长长的睫毛耷拉在苍白的脸庞上,如林中受惊的小兽,着实惹人怜爱。
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颤巍巍地握紧了冰针,朝着容忌背脊上可怖的伤口扎下。
“啊——”
“好疼……”
“老子要哭了!”
………
容忌背上的伤委实可怖,我足足缝了大半个时辰,才止住了如溪流般连绵不绝的热血。
待我缝好线,喉咙都给我喊哑了。
容忌怔怔地看着涕泗横流的我,狂抽着嘴角,沉声道,“嚎了大半个时辰,耳朵都给你叫聋了。”
他可能不知道,我若是不多嚎两声,心中情绪无处宣泄,怕是没缝完线,就会被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得晕死过去。
“笨蛋。同你说了,只是小伤,哭什么?”容忌原想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却发现他的双手满是血污,遂松了手,以他凉凉的唇拭净我花猫一样的脸。
别看他洁癖深重,但他的洁癖跟他的人一样,毫无原则。
也许,我脸上沾了鸟粪,他都能以同样的方式给我抹净。
容忌瞬间黑了脸,“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是浆糊么?”
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他本就有看透人心的异能,讪讪笑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你是说,我是浆糊?”他反问道。
尽管,现在的容忌看上去还很虚弱,但他的精气神似乎好了些。再加之,怕我担忧,他还别出心裁地同我抬杠,欲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感动之余,心里眼里甚至于往后的朝朝暮暮,都只能是他。
三日后,九州之内,暴动渐止,但虚无界的颓势并没有因此而逆转。
滚滚惊雷中,师父冒雨而来,芝麻大点的眼珠子尚未及雨点大。
他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忌儿,小七,这第九关古战场的最后一道阵法,事关虚无界的生死存亡。速速随我去云秦烽火台。”
闻言,我与容忌遂紧随师父身后,瞬移至云秦百尺高的烽火台之上。
烽火台的台面是一个太极八卦盘,八卦盘边沿处分布着五个落脚点。
师父指着五个落脚点,气喘吁吁道,“五行阵法并不难解。虚无界的气运分别落在五王身上,只要你们五人同时登上太极八卦盘,集五人合力于一身,便能轻巧破阵,使得虚无界重归安宁。”
师父语落,我与容忌分站水、火两个落脚点,祁汜、二师兄分站金、土两个落脚点。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紧紧盯着被楚荷搀扶而来的叶修,委实不大相信几乎成为废人的叶修,身上居然还留存着虚无界的气运。
“师父,叶修连站都站不稳,让他占据木位,会否坏事?”我拽着师父的衣袖,轻声低语道。
师父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本该让帝俊那小子来,只不过帝俊同祁汜一般,修的金系道法,驭不住木位上的幽冥魔气。”
话虽如此,但我对叶修委实没有好感,一双眼紧盯着邻侧叶修,戒备心顿起。
彼时,雨止风歇,蔽日乌云四散,瑰丽的祥云于天边乍现,大有向好之势。
师父与无涯师伯立于太极八卦盘阴阳两极之处,于同一时刻振臂高呼,“合五行之力!”
闻言,五行站点旋即迸发出五道光芒,于太极八卦盘中央汇拢而去。
我尤为困惑地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叶修,却惊愕地发现他已然不管不顾地朝我飞扑而来。
他一身紫袍,无风而飏。
更令人惊惧的是,他周身噬骨的杀气中,竟有喷薄而出的善缘相随相行。
叶修离位,五行阵法就此被损毁,除却叶修,在场之人均被五行阵法中的幽冥魔气所伤。
“阿修,你做什么!”
祁汜惊慌失措地朝我飞奔而来,因为惧意,声色大变。
与此同时,立于我对面的容忌亦阔步朝我扑来,只是他背上的伤尚未痊愈,大大桎梏了他的速度。
意识到叶修的目的,我忙不迭地往边上闪着,但他速度之快,使得我躲闪不及。
仓皇间的一眼,我竟发现叶修暗紫色的眼眸于无形间化成了银灰色的蛇眼。
“冷夜?!”
惊惧之余,我已退至太极八卦盘边沿处,避无可避。
怪不得封於死前看到呱唧顶上冒出的善缘,默念了一句,“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封於和冷夜以虚无界大陆为棋局,斗了上百年,他口中的“输”,应当指的是输给了诈死而归的冷夜。
叶修闻言,面上现出诡异至极的狞笑,“本座这辈子,还未输过。”
果真是冷夜!
我瞳孔微缩,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仰着身体,由着八荒活水承托着我凌空的双脚,尽全力抵御着叶修的突袭。
“莫要再负隅顽抗。本座蛰伏许久,就连做梦,都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叶修说话间,微微分叉的黑舌已然贴近我的脸颊。
他双手做鹰爪状,将泛着紫光,同浑厚善缘融为一团的幽冥魔气一道,朝着我心口处袭来。
电光火石之际,一抹黑影先祁汜与容忌一步,死死地挡在我身前,替我挡去了所有的伤害。
原本,我若以乾坤之力对上叶修冗杂了毕生修为的这一掌,即便小胜一筹,也该被幽冥魔气反噬,经脉寸断,沦为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