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之世,世家垄断学识,为那经史子集都嫌不够,哪里又有时间多学历史,而史家涉猎众多,就算是当朝史官,不查阅典籍,有些事都不明所以,因史料浩如烟海,难以尽查。
中原王朝的历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四遍诸夷之纪?
能明这些的,往往是上了年纪、饱学诗书的长者,又或是专供起注史记的官吏,怕是连当朝的大鸿胪,都未必能将匈奴的来龙去脉搞个清楚。
但陈止一开口,就将刘渊一系的单于源流说了个通透,又谈及南匈奴内附根本,让人无从指责。
靳准准备的腹稿,可以无中生有,却不能扭转历史。
陈止也不管他,说完了刘渊,扣住了一个“厚颜无耻”的名头,转而又道:“先前如何且不多言,却说昭烈续祚,宣武一统,秉先祖之意,对匈奴亦多有照料,凡有逃来,多有接纳救助”
“北方平定的一年,塞泥、黑难等两万余部落归化,宣武纳之,使之居于河西故宜阳城下;”
“又两年,三月,有匈奴都督拔弈虚率部归化,冬十月戊寅,匈奴余渠都督独雍等率部归化,之后诸匈奴南下者不计其数;”
“太康五年,太阿厚率部两万九千三百人归化;又两年,都大博及萎沙等部率大小几十万余口降附;次年,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再领种落大小一千五百口,牛羊十二万余来降,具有安置。”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游目四望,见院内院外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品味着其人所言,有些人的脸色变幻不定。
靳准、刘眉头紧锁,抿紧嘴唇,没有再言的意思了。
但陈止却不打算停下,他叹了口气,说道:“诸位可以算一算,自宣武一统之后,匈奴投奔我大汉者,就已经不下二十万人,遍及西北诸郡,以并州诸郡和河东郡最为密集,这些人皆自北而来,先不说光武时归化之人,就说这些匈奴,就算是遍布并州,又岂能说是繁衍已久?能言故土?”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终于提高了声音,话意直指靳准,后者心中一跳,不由暗暗苦笑。
我想和你辩论,结果你和我摆数据,这如何处之?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汉廷早有言,说是要一视同仁,是以我匈奴先辈乃行户调之式,不仅纳税供人,而且服事供职,同于编户,怎的现在又要追根溯源了。”
“好个诡辩!你说故土难离,我就告诉你,此处非汝等故土,但并非要驱离,这本事两件事,你却要混于一谈,莫非是纵横传人?”陈止却笑了,直视靳准,从容说道:“我也并非溯源,而是将事说开、说清,过去的事,不会因今人的举动而被掩盖,你匈奴不断南下,汉纳之,以之为民,若是移风易俗,行我华夏之道,自可称之为民,但即便如此,过往经历也不可抹除,当录于史桑,以供后人品鉴。”
他的这番话,说的王衍、古优、左廉等人连连点头,连对陈止颇有微词的罗勋,都不由暗暗赞同。
诸夏众史,不可轻抹。
“然尔等如今,却要倒因为果!”陈止的眼神陡然间凌厉起来,“因匈奴居于并州,就说并州乃是尔等故土,而且不移风易俗也就罢了,鸠占鹊巢恬不知耻,更行杀孽,恩将仇报莫过于此,杀之不足惜!这般行径,当不得一个厚颜无耻?”
“当得!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