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请接着讲秋季运动会的故事吧”,姜雨佳挑起一根板面来,兴味盎然地央求道。
陆正刚笑了笑,说道:“你是想手、口、耳并用吗?好吧,你慢慢吃,我接着讲好了——”
……
“我们的秋季运动会在周六上午如期盛大地开幕。
“初中三个年级的学生站着整齐的方队在操场集合,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副校长李为民——就是我们‘班花’李雪燕的父亲——和校长王建东先后在国旗下发表了重要讲话,裁判长宣誓要公正执法、不偏不倚;运动员代表是初三年级的一位男学生,激情澎湃地表态要公平竞赛、奋勇拼搏、力争上游。
“一套完整的开幕流程走下来,我已经站得腰酸腿疼,感觉没有力气再去比赛了。
“我的身材很特殊,挺肚子、凹腰、撅腚,腰部常年需承受巨大的弯折力,所以不能久站,久站必痛,久痛则必伤。
“《运动员进行曲》乍一奏响,运动会的氛围感立马便上来了。在高亢的旋律中,我们在班主任耿建国的带领下来到了指定的位置就坐。
“我们班所在的位置是操场的南部偏西,大约30度方向,我们坐南朝北,离跑道的终点线目测约有60米的距离——这个距离目测起来并不难,因为60米短跑的起跑线就在我们正前方。不远处是跳远的场地——一个沙坑,沙坑不远处有一片正圆形的水泥场地,直径约两米,实心球就在那里投掷。
“那天庄稳是我们班的‘举牌手’,他是代副班长,但同学们对他当‘举牌手’似乎意见不小,不少同学窃窃私语说庄稳邋里邋遢、一头油发、满口黄牙,代表我们初一(8)班的形象也太掉价了;有的同学说,既然是运动会,让体育委员王洋举牌似乎更恰如其分一些——后来,王洋在那届运动会上大放异彩,他参加的每个项目最后都拿了奖;也有的同学说,这个‘举牌手’非我陆正刚莫属,年级第一,不比其他任何什么头衔都更拉风?
“坦诚地讲,我没当上‘举牌手’,内心也比较失望,我那时认为自己当仁不让。至于班主任耿建国当时为什么那样安排,至今仍是个谜。不管怎么想,都轮不到他来出这个风头。
“我们的操场没有观众席的看台,跑道内侧是标准足球场,跑道外侧则是草地和清一色的法桐树,再往外,便是学校的围墙了。据说曾经也有过一些白杨树和柳树,但每年4、5月份的时候杨絮、柳絮太多、太密、飘的日子又太长,在那段时间里,操场简直不能进人;也有人说,上一任校长对杨絮和柳絮过敏,每当4、5月份的时候,他的鼻子便又红又肿,鼓得老高还总流脓,眼角也总像害了病,所以便下令都给砍掉了。但有两棵柳树有了年岁了,成了精了,那位校长不敢乱砍,怕招来厄运,便幸存了下来。
“其中一棵老柳树就是方才我们站的地方,也是我在学生时期经常爬的那棵。那时树干内部几乎全空了,形成了巨大的树洞,甚至能钻进去躲雨,似乎只有一层树皮在堪堪支撑着它繁茂的树桠和树冠,确实像成了精。
“但我认为法桐树并不会比白杨树和柳树好多少,也有‘絮’,而且也不见得更少。法桐树还招‘毛坝子虫’,被咬的地方立刻会泛红,鼓起一片疙瘩,又疼又痒,经久不消。
“我们在指定的场地席地而坐。座位的安排也很讲究。一排九人,共六排。前两排坐的绝大多数是女生,充当啦啦队的角色,和有限的几个身材特别矮小的男生——我不在其中之列;中间两排则是有参赛项目的运动员,男女混坐,方便进出;最后两排则全是闲人、打酱油的,既没有参赛项目,又不太可能为运动员加油助威的闷葫芦。”
……
听到这里,姜雨佳轻快地笑道:“我就是那坐在最后两排的闲人,哈哈……”
陆正刚闻言,莞尔一笑,继续讲述道:
……
“我被安排坐在倒数第二排,与我并肩而坐的则是李韬,足见我俩有多不被重视。
“那一天半,最忙碌的两个人当属王洋和李雪燕,刘威也可以算一个。王洋是体育委员,他的手里有一张赛程表,他挥舞着手里的赛程表,高声地提醒着我们班的运动员们几点去哪里签到、参赛;而他本人参赛的项目又最多,在他去参加比赛的时候,提醒赛程的光荣任务便交接到了李雪燕手里。
“但李雪燕做起这件事来似乎阻力更大,远不如王洋做起来顺利。因为她每说一句话,下面总有男生起哄,说一些‘雪燕,你拉链开了’、‘雪燕,你卡扣松了’、‘雪燕,大声点,我没听清’、‘雪燕,走咱一起去,为我加油吧’之类的话,然后她便和他们嘻打哈笑地扭作一团。
“那天李雪燕穿着一双绿色的运动鞋,短袜,七分运动裤,上身穿着粉红色的长袖,一件淡黄色的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盖着屁股。她的衣服很不合身,不仅裤子短了许多露着半截小腿,长袖也是紧绷绷的,好像随时能炸开,我很怀疑她被这么紧的衣服勒着能不能喘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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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燕还兼任我们班啦啦队的队长,只要有运动员从我们班跟前的跑道上跑过,不管是不是我们班的,认不认识的,她总是大声高喊着加油,或者尖叫,双手靠拢在鼻尖,形成一个大喇叭。她的嗓门奇高,嗓音很有穿透力,有时会震得我的耳朵发痒,我把小拇指插进耳朵里,猛掏一阵,掏出几片耳屎才能稍微缓解那份痒。
“她的精力极其旺盛,似乎有使不完劲、用不完的力气,我当时认为她如果跑1500米长跑应该是一把好手。
“她确实报了比赛项目,竟然是投掷实心球,比赛的场地就在我们左前方的不远处。她在排队等候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如临大敌,一直在扭腰、踢腿、压脚、掰手腕等做着热身运动,嘴唇嘟作吹口哨状,轻轻呼着气,在调整着呼吸,再原地蹦跳两下,提高自己的兴奋度。
“终于轮到她上场了!她双手吃力地将那颗黑疙瘩抱起来,艰难地把它放在自己的右肩头处,然后‘嘿’的大叫一声,双手奋力地将那颗黑疙瘩抛出!
“那颗黑疙瘩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直挺挺地落在了她面前不到半米处,轱辘轱辘地转动着朝她而来,差点压到了她的脚。
“她后来没再投。她说自己第一投时扭到了腰、晃到了胳膊,只好遗憾地因伤退赛。
“她投完那一投,李韬笑得躺倒在我的怀里,后来他突然起身正色地问我道:‘正刚,带纸了吗?’
“我说,没有。
“他说:‘卧槽,我笑出屎来了!’
“我一本正经地专注地动了动鼻子,身边似乎真的有屎臭味。
“‘我他妈没骗你,是真笑出屎了,赶紧帮我借纸去!’,李韬催促道。
“我从屁股底下捡起了几片法桐树叶,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到了他的手里,说道:‘将就一下吧,我小时候常用这个擦屁股。’
“李韬的脸色一阵黄一阵白,阴晴不定,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左右看了一圈,提着裤子,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往操场西南角的公共卫生间跑去。
“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但此后,只要他在我身边,我总是感觉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屎臭味。”
……
“咦,叔叔,你好恶心啊!人家正在吃饭呢,讨厌”,姜雨佳不满地说道。
陆正刚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想起了这件事来。”
姜雨佳嘟着嘴,用筷子拌了拌碗里的板面,似乎胃口不佳,不一会儿,她接着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