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故作沉思后,轻描淡写地答道。
“两万之数,满打满算,亦不过两千余日,转瞬即逝。”
丁修此言一出,周宗建两眼一翻,晕厥于地。
“周大人!”
“周大人!”
众官员惊呼连连,掐人中、唤医者,乱作一团。
“速请太医前来!”
丁修对侧旁锦衣卫吩咐道,嘴角挂着一丝玩味,心中暗忖:这等心理素质,区区搬砖之劳,何以至此?
此时,魏忠贤于马车中探出头来,臀部裹着纱布,由两名魁梧太监搀扶。他环视四周混乱,眉头紧锁。
“禀督公,周宗建大人不堪劳苦,已晕厥,正施救中。”
有人上前禀报。
“区区路程,便如此不济?”
魏忠贤嗤之以鼻,他自恃身体强健,虽年过半百,犹胜壮年,朱长祚《玉镜新谭》中赞其“形质丰伟”,诚非虚言。
魏忠贤,昔日街巷混迹之徒,深知江湖路险,非体魄强健者难以立足。
“孩……孩儿拜见义父大人。”
正当魏忠贤对文官嗤之以鼻之际,身后忽现一阵颤抖之音,言辞间尽显怯懦。
“嗯?”
魏忠贤眉头微蹙,不悦之色溢于言表,旋即转身欲查探何人如此失礼。
心中暗忖:规矩何在?工作时间,当称督公!
“哦,原是汪儿啊。”
待看清来人乃颤抖不已的汪文言,魏忠贤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轻挑眉梢问道:“何故至此南海子?”
“回……回义父,乃皇上之命,遣孩儿前来。”
汪文言语带颤音,结巴回应,尽显其惶恐之态。
“既如此,便随杂家同行吧。”
魏忠贤轻咂嘴唇,对这皇帝所赐的“干儿子”并无好感,言语间透露着不耐。
“遵……遵命。”
汪文言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异议,只得战战兢兢地跟在魏忠贤身后。
昔日京城官场中叱咤风云的汪文言,何以至此?胆怯若鼠,言语不畅?
此中缘由,皆因魏忠贤手段之狠辣,令人胆寒。
较之皇帝之严苛,魏忠贤有过之而无不及。
汪文言所受之苦,非阉割之痛所能概括。
其受刑之惨,竟至体无完肤,毛发尽失,唯余发眉,真乃“一毛不拔”之极致。
更甚者,汪文言初时对成为魏忠贤义子之事心怀抵触。
魏忠贤岂能容此?
遂施雷霆手段,令汪文言月余间便俯首帖耳。
其中一招,便是集十数太监之力,将其周身毛发逐一拔除,直至光洁如镜。
然,此等酷刑之下,汪文言虽驯服,却落下了结巴之症,令人唏嘘不已。
…………
"有失体统,委实大失颜面!"
王永光立于一旁,目睹文臣们搬砖之景,不禁喟然长叹。
官场风云,素来崇尚颜面之道,体面二字,即便是贬谪离朝,亦需镀上荣耀之光。
譬如内阁首辅,即便是卷入泰昌红丸案风波的方从哲,退隐之际亦得中极殿大学士之衔,银币蟒衣相赠,更有护送之荣。
反观大明史上,仅三辅臣落得个不体面的下场,嘉靖夏言为始,崇祯年间薛国观、周延儒继之。
而今,皇上重拾太祖搬砖之罚,亦是颜面扫地之举,无异于文官圈中的另类“团练”——廷杖虽痛,却为速战速决;而这搬砖之刑,则成了漫长煎熬,两万砖砌,岁月难熬。
“大人,您看那,可是内阁中书汪文言?”
王永光沉思间,被身后工部文书赵柳轻声打断。
王永光闻言,眉头紧锁,“何处?”
顺着赵柳所指,只见一宦官身后,蓝帽醒目,按宫中新规,此乃东厂之标。
“汪文言竟成宦官,还隶属东厂?”
王永光心中疑云密布,却只能摇头苦笑,驱散杂念,转问正事:“人选可齐备?”
“已足,一营三千,分属三营。”
赵柳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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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带人离去,此地不宜久留,以免祸及。”
“遵命!”
正当王永光欲离,魏忠贤身后的汪文言被众罚官认出,惊呼四起:“汪文言乎?”
翰林院缪昌期与御史袁化中面面相觑,确认无疑。
“他非已被锦衣卫拘?怎又变身宦官?”
目睹汪文言一袭红衣,缪昌期面露骇然之色。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汪文言竟以手遮颜,犹如羞花闭月,实则内心痛楚难当——身为阉伶,何以颜面示人?
“小汪子啊,你身为咱家义子,在外便是咱家的门面,须得昂首挺胸,方能彰显咱家威严。”
“遵命,遵命。”
汪文言连忙应声,身躯挺直,然双手犹似千斤重,迟迟不敢放下。
“手放下来吧,遮遮掩掩成何体统!”
……
最终,汪文言无奈释手,任由众人审视,其状犹如待宰羔羊,暴露无遗。
“果真是汪文言!”
惊呼声四起,而他对此置若罔闻。
魏忠贤随即发号施令,东厂番役们开始驱使众人搬砖劳役,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咋舌,昔日官场掮客,今朝却成了俯首帖耳的卑微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