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德业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一听这话锋,便已经明白大半。
他和曾孙子左丘正华相视一眼,表情有些迟疑:“这……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回去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这是自然。应该的。”
公羊策自然不会勉强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放他们离开了。
两人走后,青竹院里便只剩下了公羊策三人。
“公子,他们会答应吗?”曹幼卿微微蹙眉,有些疑虑。
“放心,他们会同意的。”
回答她的不是公羊策,而是晓月。
她笑道:“主人将幼卿仙子摘出了左丘青云一案,左丘氏便没了继续对曹氏出手的理由。将计划告知,则是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时也算是隐晦地给幼卿仙子撑了腰,他们但凡不傻,便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一个凌云圣地紫府境大天骄,所代表的人脉和能量,根本不是一个四品世家所能抗衡的。
在敌友之间,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何况,公子的计划甚至不需要他们冒风险,很容易就能办到,他们便更没有理由拒绝了。”晓月又补充道。
曹幼卿却还是没琢磨明白:“可是,这样真的能奏效吗?”
“足够了。”公羊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大多数时候,计划并不需要多复杂,重要的是有效。”
何况,阴谋容易被破解,堂堂正正的阳谋往往才是最难以抵挡的。
他的目标,也从来都不是消灭钱氏或者王氏,如此安排,不过是为了挟大势以施压而已。也好教那钱氏和王氏明白,与他为敌,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陇左郡。
当然,如果能借此机会收拢几个人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让晓月招呼庄园的侍从过来,把酒菜撤了,换上茶水,他以闲聊般的态度淡淡说道:“如今大势已成,需要的便只是轻轻一推罢了。在这件事上,陇左郡其他人都不足为虑,需要注意的只有两个人。其一,是钱氏家主钱学翰,其二,便是那王氏家主,王守哲。”
“钱学翰?”
曹幼卿愣了一下。
王守哲她能理解,毕竟她自己就在王守哲手里吃了不止一次亏,自然明白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但钱学翰?
在她印象中,钱学翰就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怂包,哪里值得如此重视?
“我倒是忘了,幼卿仙子一直在闭关,怕是还不清楚情况。”晓月给公羊策斟了杯茶,随口跟曹幼卿解释道,“这些年,钱氏发展势头一直很猛。你那便宜侄曾外孙钱学翰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这些年来,他在钱氏内部的权威日益增长,不知不觉,已经在长老会中拥有了相当大的话语权。从这一点来看,他比他爹可是强了太多,也算是个人物。”
要知道,钱学翰他爹钱勤宏在位期间受长老会辖制颇多,不然做事情也不会畏首畏尾,顾虑甚多。
钱学翰能把钱氏内部复杂的关系梳理清楚,并在短短十几年内就坐稳家主之位,除了有老祖的支持,自身的能力必然也是十分过硬。
顿了顿,晓月又补充了一句:“在他手里,钱氏或许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钱氏已经是紫府世家,再进一步,便是四品世家了。
要知道,世家守成容易,想要再进一步却极难。更何况,整个大乾才几个四品世家?能将一个五品世家带上四品的人物,已经勉强能够得上被称一声“枭雄”了。
晓月这评价,可以说是极高了。
曹幼卿也没想到,那个她从没看在眼里的钱学翰,居然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然而,晓月姐追随主上多年,其识人辨人的能力,是连主上都认可的。连她都这么说了,那多半错不了。
一时间,她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不过,钱学翰的能力虽说还不错,但跟王守哲比起来,便相形见绌了。”晓月说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抹佩服之色,“外域开荒,对任何一个世家而言都是费时费力的大工程。但在王守哲的主持下,王氏仅仅花了十年,就完成了外域的开拓和人口的迁徙,中间一直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难关。如今,那个新开辟的新安镇已经一派欣欣向荣,并不比那些早已开荒多年的镇子差多少。这开荒速度,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另外,王氏新建的那座‘守哲关’足有十里长,我粗略估计过,王氏前前后后起码在这上面投入了两千万乾金。而王氏内部,却丝毫看不出缺钱的迹象。”
“怎么可能?”曹幼卿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可是两千万!
就算是五品世家,想要一下子掏出这么多乾金都没有可能,必须卖掉一部分产业来筹措,更别提王氏还只是一个七品世家了。他们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当然,她们不知道的是,因为对于洋灰的成本估计错误,晓月估出的金额实际上并不准确。
王氏在外域开荒上投入的资金,实际上只有一千六百万左右。此外,在开荒外域过程中绞杀的凶兽,发现的灵药,也值个小两百万乾金,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部分投入。
当然,哪怕是一千四百万乾金,也已经足够惊人了。
听着两女的交谈内容,公羊策指尖摩挲着茶盏,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比起钱学翰,这个王守哲,才是他最琢磨不透的。
除了王守哲那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赚钱能力外,王守哲在其他方面展现出来的能力,也着实是让他侧目。
这个人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做能让家族快速强大起来,从接掌家族开始,所作所为皆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可以说是从未出过错。
经他手培养出来的王氏族人,更是各个出挑,随便哪一个放到紫府世家之中都足够充当骨干了。其女王璃瑶,更是一入学宫就得到了天河真人的认可,直接被定为了陇左学宫的继承人。
如果王守哲是某个二三品世家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有这份手腕和能力,还能说得过去,可他偏偏只是出身九品世家。
而除此之外,王守哲在接掌王氏之后针对王氏内部做出的一系列调整,颁布的一系列族规,更是给了他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两个字——“野心”。
就仿佛,王守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家族止步于七品,而是直接奔着五品,甚至更高的品阶去的。
可问题是,三十几年前他接掌长宁王氏的时候,长宁王氏还只是一个九品世家。
这是最让他觉得费解的地方。
一个九品世家的继承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野心和自信心?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除了王璃瑶之外,长宁王氏内部还存在别的大天骄。
说不定,就是王守哲自己。
也唯有如此,这些事情才能解释得通。
但一个九品世家的继承人,一个早就测定过资质的玄武修士,又怎么可能忽然间变成大天骄,还懂得那么多本不该懂得的东西?
不过,他王守哲再厉害,王氏终究不过七品而已。
还是“那件事情”来得更为重要。
公羊策抛开杂念,放下茶盏,淡然道:“我有事要去一趟寒月仙朝,这边的事,你们两人负责跟进一下。”
晓月和曹幼卿正聊得起劲,闻言连忙躬身应了下来。
“是,主人。”
“是,主上。”
局已经布下,棋子也已经就位。
接下来的事情,不过就是时刻关注一下,并根据实际情况略做调整罢了,有她们二人在,已经足以应付。以钱氏和王氏目前的实力,根本翻不了天去。
届时,钱氏和王氏,都将匍匐在他脚下。为那一位的帝子之争铺平道路~~
到时候,一定要与那王守哲好好聊一聊。那是一个人才,一旦纳入麾下,对未来有极大的好处。
……
而与此同时,已经离开酒楼,乘坐“玉爪白鹭”飞辇踏上回程的左丘氏两位老祖,也在讨论刚才的事情。
左丘正华表情严肃,语气略有些不满:“曾爷爷,那位策公子此计,摆明了是想让咱们左丘氏替他当马前卒,利用咱们来对付那个陇左钱氏。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当年之事,先不说是真是假。恐怕也只是个由头,他必然还有别的图谋。”
“你说的没错。当年之事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到了这一步,真相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左丘德业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也不会有那闲情逸致,专门来替我们左丘氏出谋划策。依我看,他不是盯上了钱氏手中的商队,就是盯上了陇左郡那块地方。”
“这是为那一位的帝子之争铺平道路,也是为他自己未来的圣子之路谋划。”
不过,他跟左丘正华好歹都是活了几百年的紫府上人,看问题自然不会只看表面。
世家之争,从来都是利益之争。
倘若不是左丘氏对曹氏的海运商队有想法,当年曹邦宁辗转托人过来求和的时候,他就会示意左丘钧明那小子顺势答应下来,而不是选择继续跟曹氏纠缠不休。
毕竟,曹氏之中天骄的数量不在少数,左丘青云得了机缘之后的表现虽然还不错,但他的命也还没那么金贵。
为了他跟另一个紫府世家死磕这么多年,并不符合左丘氏整体的利益。
而公羊策既然亲自出面,那背后所图,已经昭然若揭;。
“那咱们家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对陇左钱氏动手?”左丘正华询问,“陇左钱氏可不是一般的五品世家,他们的商队这些年一直在扩张。而且,我们家除了专门供给国都的粮食外,剩下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粮食运输和对外出售的业务,是和钱氏合作完成的。倘若动手,粮食售卖难免会受影响。”
至于长宁王氏,在他看来只是附带的,自然不会多提。
左丘德业自然明白他在顾虑什么,提点道:“策公子定下此局,摆明了不是真的想灭杀钱氏,而是另有所图。不必过分担忧,我等依计行事便是。至于帝子之争,呵呵~目前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咱们左丘家可谈不上投靠。”
他当了这么多年第一老祖,见多了世家间的倾轧,对其中的套路自然是门清。如果正经想要扳倒一个世家,那绝对是要从对方的根基命脉上下手的。
而公羊策出的计策,与其说是断其根基,不如说是施压。
这对左丘氏和钱氏往后的合作并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世家之间只要不是死仇,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而且,公羊策的计划也无需动用太多人力物力。
此番左丘氏依计行事,既可以卖他一个面子,也可以报被戏弄之仇,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可惜了曹氏的海运商队……
左丘德业心下一叹,随即却是想起了左丘青云之死,想起了这些年,左丘氏因为左丘青云而受到的种种非议。
他不禁冷笑了一声:“既然钱氏当初没有给咱们左丘氏面子,咱们这次也不需要给他们留面子。我倒要看看,在咱们和曹氏的联合制裁下,那钱氏能撑多久。”
……
月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