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依依道:“那是因为,翠云楼本就是他开的!他前往自家的产业去行嫖,自然有恃无恐!”
徐恪有些不敢相信,道:“翠云楼是韩王开的?不会吧?”
胡依依道:“听九妹讲,翠云楼里有一个姓裴的总管,长得又矮又胖,而且还是个秃顶,这个裴总管幕后的主人,就是韩王!”
“裴才保?……”徐恪不禁大感意外道:“难道翠云楼的总管竟然是裴才保,此人武功尽失,丢官去职之后,居然跑去经营妓院了么?这也太滑稽了吧!”
胡依依道:“不是这裴才保跑去经营妓院,而是他的主人命他去帮忙监管妓院。小无病,你想想,那翠云楼听说是长安城里的第一大妓院,我先前将九妹‘卖’给他们,那老鸨随便一出手,就是纹银五百两,那是何等的财大气粗!韩王手里抓着这么大一个产业,自己又不便出面,交给一个信得过的手下打理,那才稳妥呀!”
徐恪道:“这么说,这裴才保在南安平司的时候,就一直是韩王的手下了?也难怪啊!看来……”
徐恪心里忽然间便想起了两个月前,裴才保带人偷偷地将秋叶草堂里的赵昱给抓进了南安平司,对赵昱严刑逼供之事。他心想,看来,当时裴才保这么做,必定是韩王的授意啊!只是不知这个韩王为何要让裴才保去抓赵昱?从赵昱身上,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如今,韩王已死,裴才保下落不明,此时的徐恪,也不愿再去细想,当时赵昱被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过,徐恪心中,立时对这个所谓的六皇子,没来由地起了一股憎恶。不管怎样,这两人只知道使一些鬼蜮伎俩,背地里不知干一些什么勾当,不用想也知,他们均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依依见徐恪顾自思忖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往下说。她既见徐恪不讲,自己便也没有多问,当下便道:
“小无病,姐姐有一事相求,只不知,这桩子事,是不是让你为难?”
“胡姐姐,你说吧,什么事?”
“韩王被杀一案,听说你们青衣卫已经将案子破了,你们找的那个‘凶手’叫……明月?”
徐恪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胡依依又道:“这个明月姑娘,你我都心里清楚,她只是一个无辜的‘替罪羊’而已。可是,你们的大乾皇帝也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将她给判了一个‘凌迟’之刑!想那明月姑娘,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她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凶犯,皇帝怎会如此糊涂?!”
说到后来,胡依依越说越是激愤:“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杀了韩王,犯了死罪,杀了也就是了,何苦还要将人拉到大街上,一连要剜她一千多刀!听说这个凌迟处死之刑,刽子手要连着动刀三天,才能凑够皇帝所要的一千刀之数……亏你们这老皇帝想得出来,人家一个大姑娘家,你当众扒了人家的衣服,将人浑身上下一刀一刀地,割上一千多刀,四周还要有一大批人,围得人山人海一般,在那里看热闹。如此残忍的刑罚,对于这位明月而言,非但是极大的痛苦,更是极大的羞辱啊!”
“咳!……”徐恪仰天叹了一口气,摇头道:
“胡姐姐,非但是明月要被处以凌迟之刑,还有一百多个青楼姑娘,五十多个翠云楼里的杂役,都要被处死呢!”
“啊?这……”胡依依连连摇头道:“你们这个老皇帝,还‘千古一帝、盛世明君’呢?依我看,‘千古昏君’还差不多!他是不是老了,真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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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苦笑道:“皇上应是受了沈环这厮的蛊惑,否则,将主凶处斩也就够了,何至于连累一百五十多个无辜之人?”
“‘主凶’也不能斩啊!”胡依依不以为然道:“明月又不是凶手,她为何要受死?”
徐恪无奈道:“可是,胡姐姐,韩王无端被杀,这么大一桩案子,总得有人出来顶罪呀!我们总不能说,这个韩王,深夜闲来无事,跑到一座妓院自杀去了……至于这桩案子的真凶,你妹妹毛娇娇,我们也抓不着她。再说,我们也不能……不能真的去抓你九妹吧!”
胡依依不禁默然了片刻,她又问道:“小无病,若真的要有人出来顶罪,可不可以,这个顶罪的人,不是明月?”
徐恪摇了摇头,叹道:“就算明月不是主凶,她也依然难逃一死啊!无非是凌迟受死与自缢而死的区别而已。咳!……怪只怪,她们命不好吧!此生既已堕入青楼为妓,又复碰上韩王这么一桩案子,如今,任谁也救不了她们了……”
胡依依不禁低下头,神色有些难过道:
“这些人,真的一个都救不了了吗?”
徐恪反问道:“胡姐姐,你今日要求我的事,就是让我去营救这些人?”
胡依依摇头道:“其他人不用救,姐姐就是想让你救一救明月!”
“这是为何?胡姐姐认识这位明月姑娘?”徐恪不解道。
“我不认识明月,认识明月的,是我九妹……”
于是,胡依依只得又将毛娇娇如何与明月在得月楼中结拜为姐妹,明月在毛娇娇的眼里,又是如何如何地高洁不俗,今日毛娇娇来到她榛苓居内,就是为了央求她帮着营救明月等等,这所有的缘由,都一一讲给了徐恪听。
徐恪听罢之后,一时间又是沉吟良久,他思来想去,实不知该不该答应。
胡依依便道:“小无病,你若觉得这件事委实难行,那就不做了吧!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女子,此生误入青楼为妓,原本已是命苦,今日又摊上韩王这桩案子,更是在劫难逃!兴许,这一切都是她们的命数!既然,命中该是如此,你我自然也无法改变,就让她们……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听天由命……”徐恪忍不住反复地喃喃自语着这句话,他不禁由这些即将无辜受死的翠云楼姑娘,又联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命运。
这些翠云楼中的姑娘们,不用想也能猜到,每个人必有一段辛酸的过往。但凡这世上的女子,若有一口糊口之食,有一处容身之居,有哪个愿意身入青楼,去做一个“卖肉”的女妓?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人,她们被迫委身青楼,被迫每日里强颜欢笑,被迫使出浑身手段,争相讨好那些匆匆来去的寻欢嫖客,为的无非就是讨一口吃食,能够让自己活下去而已。她们这一生,都只是被命运掌控,她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从来都只能被迫地默默忍受!
无论命运扔给她们什么,她们都只能默默从地上捡起,还要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用力对命运说一个:好!
如今,随着韩王这桩案子的“神速破案”,命运又扔给了她们一个最后的“礼物”,那就是死亡。
她们一路走来,一直在默默接受命运的“礼物”,默默忍受命运的安排,直到死亡的来临,她们也依然,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
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受命运这般虐待!而且,到最后,也没有半点挣扎反抗的机会……
徐恪再反观自己,他这一路走来,自小也是失去了父母,自小也是在颠沛流离的境遇中挣扎往前……那些岁月风霜、人间冷暖,那些冰刀雨剑、饥寒交迫,他都一一尽尝,命运给予他的,何尝又是什么好的“礼物”?!
他独自一人在万分艰难的环境下长大,好几次,他都濒临饥饿与死亡的边缘,可是,他就象一颗弱小但茁壮的蓬草一样,无数次地被风霜雨雪催压,有时,压得他已几乎扑倒在地,可是,他仍然倔强地活了下来,倔强地活到了今日!
他自己曾几何时能够想到,自己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竟而稀里糊涂地成了一个从四品的青衣卫千户,还是大乾三百年来,最为年轻的一位千户!
谁说,命运就是不可改变的呢?
他自己,头一个就不信!
我若信命,说不定,我早就死了,我不信命,我才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