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与胡依依在自家后园的闻雨亭中对坐,头顶是皎皎的月色,桌前有淡淡的茶香,此时已是初春时节,后园中花草的芬芳亦随晚风阵阵而来,对着眼前这一位明艳动人的绝色女子,他不禁有如梦似幻之感。
闻听胡依依叫他即刻前往赵王府,这时,他忽而想道,自己原本就是从赵王府折返而来,他心中的那一个深深的疑虑,直到此刻,依旧未找到答案呢!
徐恪遂问道:“胡姐姐,你的九妹毛娇娇,十天前我虽放走了她,可她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十日来长安城又接连有八个男子被她以‘和合之术’害死。而且,据我青衣卫侦查,这些死者多半是长安城的那些无业流民。如今长安城已实行严厉的宵禁,任何男子入夜均不得出门。毛娇娇能下手的,大约也只有这些流民而已。我们捉不到毛娇娇,便只能想法子先处置这批流民。不瞒姐姐,我今夜特意前往秋叶草堂,为的便是向秋先生请教安置流民之策……”
紧接着,徐恪又将自己刚刚前往秋叶草堂,与秋明礼一同用了晚膳,席间秋明礼告知自己的那一条驱逐流民之策,说给了胡依依听。
胡依依听罢,沉思良久,却反问道:
“小无病,你是觉得……那些长安城的流民,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是以你不愿以武力将他们尽行驱逐?”
徐恪点头道:“天地之间,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都有活下去的权力。这些流民既已沦落到如此困窘的境地,每日也只是苟且偷生而已,若还要再将他们强行驱逐至六百里之外,上天是不是对他们也太不公平了?!”
胡依依点头道:“好吧!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既因我九妹而起,且让我先去劝劝九妹,看看能否让她改变心意,今后不再害人。”
徐恪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若毛娇娇肯听姐姐的话,今后不再杀人,那些长安流民,自也不必再如此大费周折,被迫流放到许昌去讨生活……”
不过,胡依依却摇摇头,说道:“我这十几个弟弟妹妹中,娇娇是最会胡闹之人,除了她二哥,谁也管不住她。我的话她也未必肯听,再者,娇娇最擅长的是隐身之技,她若不肯见我的话,我也未必能找得到她,是以……”
胡依依有些为难道:“小无病,秋老先生这条安置流民之计,甚是高妙,为了稳妥起见,今夜你还是要去面见赵王!”
徐恪迟疑道:“依照姐姐的意思,这些流民还是要尽数驱逐?”
胡依依不由得劝道:“姐姐知你同情弱小,可是……这些人若留在长安,反而性命危险!将他们流放至六百里之外,对他们或许也是一种保全啊!”
胡依依接着又说道:“你和赵王负责审查京城这桩案子,已然有半月之久,可是,长安城内依旧有可怖的死尸不断出现。这样下去,赵王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你身为他的师弟,又是此次查案的专案副使,理应帮他分担一些!”
“那好吧,我这就去见我师兄……”徐恪站起身来,走出了闻雨亭。
胡依依在徐恪身后相送,她见徐恪依旧面有不忍之色,便又劝道:“小无病,大不了,到时候你跟着这些流民一道去一趟许昌。以你如今专案副使和青衣卫千户的身份,你大可关照当地官府,令他们对这些流民好生照看……”
徐恪却心道,莫说是许昌府,整个淮扬道都是大旱灾区,当地知府忙着赈灾还来不及,哪还有余力去照顾那些“自天而降”的长安流民?就算我是专案副使、青衣卫千户,手中没有朝廷的文书旨意,也不能随意去干涉地方财政。不过,他心中虽有如是隐忧,但口中依旧没有多言,此刻,还是快些见到赵王要紧。
……
……
只一刻辰光之后,徐恪便已来到了赵王府的大门前,他举手叩门,开门的正是赵王府的总管马允。
徐恪拱手道:“马总管,赵王殿下睡了没有?可否烦请总管通禀一声,就说徐恪有事要参见殿下。”
马允也拱手回礼道:“徐大人,进来吧!王爷早就吩咐过小的,只要是徐大人过来,无论何时都可进去见他,不必通禀!”
徐恪闻言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他随即跟着马允走入王府,来到李义的书房内。
此刻的李义并未安歇,他坐在书案前正闭目养神,似是在回想白日里的一番经历。闻听得马允远远地报了一声:“王爷,徐大人来了……”他立时从书案前起身,走到书房的门外,拉起徐恪的手,亲自将徐恪带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同徐恪玩笑道:
“无病,这么晚了还来找师哥,莫非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师哥听说,你家里住的‘人’委实是不少,不过,师哥查案还行,可要断你的家务事,那我可没这个能耐了!……哈哈哈!”
徐恪却全无心情与李义玩笑,他心想,今日秋先生说的颇有道理,师兄你负责查案这么久,可到头来,真正负责捉妖的,却只剩下了你我两人。皇上给了你青衣卫、京兆府、刑部和大理寺,连大乾最精锐的禁军也供你调遣。可是,师兄你查了半月,就只是查出了一个凶手的名字。这么多精干手下在你赵王的手中竟而都沦为了摆设。咳!师兄啊,看来你这管人的本事,也没比我徐恪高明多少……
进得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马允为徐恪冲泡了一杯上好的茉莉香花茶,随即躬身退下,临走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徐恪道:“师兄,我今日去了一趟秋先生的草堂。深夜前来,就是想把秋先生的安置流民之策,告与师兄。”
“哦……”李义喝了一口香茶,饶有兴趣道:“你且说来!”
于是,徐恪便将秋明礼关于如何处置长安流民之言,向赵王李义备陈了一遍。
不想,李义刚刚听完,就摆了摆手,笑道:“无需如此麻烦,这些流民,大可不必驱逐!”
“可是……”徐恪辩驳道:“若听任这些流民散处于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官军不能管控,猫妖却能轻易虐杀,如此下去,长安城的死尸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师兄如何向皇上交代?”
李义望了一眼徐恪,和颜道:“师弟,你对我还是挺关心的么!其实,对这个劳什子的什么查案主使,我倒也无所谓啦!父皇若对我不满,大不了,我辞官不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