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徐恪身旁的李君羡忙起身行礼,为徐恪开脱道:“徐千户今日饮酒甚多,醉后难免有些……有些妄言,望陛下恕罪则个……”
李重盛瞥了李君羡一眼,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你的事,朕过会儿再跟你说!”
皇帝仍然望着徐恪,声音却已经转为冷峻。
“徐千户,朕问你,今日午后原本该上值之时,你却跑到摘星楼去大肆饮酒,一直喝了两个多时辰。朕将北境侯世子一案交与你审查,这一连十余日下来,非但案情未有丝毫进展,你今日竟还怠忽职守,于上值之时公然出去饮酒,还搞得自己一身酒味,你该当何罪?!”
听得皇帝说起了北境侯世子被杀一案,徐恪顿时来了精神,他腰板一挺,依旧是坐着回禀道:
“回陛下,臣今日去摘星楼,名为喝酒,实为查案!故而虽是上值之时,臣出去喝酒亦算不得是‘怠忽职守’!”
“哦?”李重盛又来了兴趣:“你去摘星楼是为了查案?那么……你查出什么了吗?”
“启奏陛下,北境侯世子罗人凤被杀一案,臣已查得清清楚楚!”
“讲!”
这时候,高良士已经搬着一坛龙膏酒小步走进了偏殿,他见皇帝脸上忽而又现出怒意,当时便不敢多言,只是走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下,静静肃立一旁。
“杀死罗人凤的凶手,是天音乐坊中的一个管事,名叫‘落霜’……”于是,徐恪就坐在偏殿之内,将李君羡告知他的,北境侯世子罗人凤如何被杀的经过,向皇帝详细陈奏了一遍。
李重盛听罢徐恪所言,沉思了良久,方道:
“想不到,北境侯之子,竟也是死在天音乐坊的手中!”
“陛下也知那天音乐坊?”
“嗯……”李重盛点了点头,又手指李君羡,朝徐恪问道: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回陛下,微臣所奏的案情,正是君羡大哥那一晚亲眼所见的情形。”
李重盛转头,将目光投向李君羡。
“是么?”
李君羡忙站起身,躬身行礼之后,禀道:
“启奏陛下,北境侯世子罗人凤被落霜所杀,确是草民亲眼所见!那一晚,草民正在城北的一处小巷子里酣睡……”于是,李君羡又将自己是如何夜眠于小巷中巧遇罗人凤一行,又如何亲见罗人凤惨死落霜之手的经过,就在御前向皇帝备陈了一遍。
李重盛听罢,转头望向徐恪,目光中又露出些许笑意,“这么说,你去摘星楼饮酒,还真是为了‘查案’?”
徐恪面上微微露出窘色,此时他业已酒醒了大半,心知天子这句话意在嘲讽,是以也不敢硬接。
高良士趁机走上御前,小声道:
“陛下,龙膏酒已送到,要不要就在殿中开席?”
李重盛往偏殿内的两人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既已是酉时,无病、君羡,你二人就留在这里,陪朕用一顿晚膳吧,这什么……龙膏酒,朕一人独饮也是无趣!”
“臣领命!”徐恪拱手为礼,欣然从命。
旁边的李君羡却神色惭愧道:
“陛下,君羡一介草民,岂敢与圣人同桌而饮?”
李重盛略略坐挺了身子,目光中自然而然透出一股无上的威严,“怎么……朕没嫌弃你,你倒嫌弃朕来了?”
李君羡惶恐道:“陛下,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前些时日,终日放荡于长安城的街市巷陌中,与一帮乞者流民为伍,弄得身上衣衫破烂、连须发也未曾修剪,草民的这一副打扮,如何能坐在陛下的餐席上?”
李重盛打量了李君羡周身,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
“也是!朕问你,你为何要把自己弄得跟个乞丐一样?”
“草民惭愧!”
李重盛转过身吩咐高良士道:“你带他去浴池里洗一洗,顺便换身衣服。”
高良士不由地心中大感诧异,他心道皇上今日宣徐恪进宫,不是斥责他们“酒后乱言”之罪么?怎地非但不问罪,竟还对李君羡如此之好?
要知道,皇宫中的几处汤泉,只能供天子沐浴所用,就算贵妃要享用温泉,也得等天子浴后再用,至于太子、亲王、宰相、贵戚重臣等,难得进宫享用一次,也是要天子特赐之后,在汤泉外的小池中,享用些天子浴后之水。今日,皇帝竟特赐李君羡这样一个平民入宫中浴池享用,高良士真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
当下,高良士只得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陛下,宫中有三处浴池,‘愉龙池’‘浴心池’‘宽研池’,老奴该带李君羡去哪一处浴池?”
李重盛似乎有些不耐烦,皇帝挥了挥手,道:
“你安排吧!”
李君羡忙躬身行礼,不胜惶愧道:
“陛下,草民怎敢入宫禁大内沐浴?这可使不得!”
李重盛眯眼盯着李君羡看了一会儿,目光中不知是期许、失望还是隐约带着一份自责,皇帝忽然脸露微笑,摆手道:
“君羡,你不必如此惶恐。说起来,朕与你乃同宗同族,都是太宗爷的子孙,朕乃高宗一脉,你是蜀王一脉,以辈分论,朕与你还是同辈,你大可呼朕一声‘皇兄’!”
皇帝此言一出,殿中三人都是一怔。徐恪心下暗暗点头称好。高良士则是诧异万分,他心想以皇上今日之言,这不等于是恢复了李君羡的皇族身份与爵名官阶么?恐怕,李君羡的爵名不单是恢复,较之从前还有所擢拔,依从前李君羡“五莲县公”与“左武卫大将军”的身份,岂能称天子一声“皇兄”?而李君羡本人更是意想不到,他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惭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