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六月初一、酉时、秋叶草堂】
徐恪与李君羡在摘星楼和李义、怡清用罢午膳之后,便回到青镜司,两人商议了一番,各自分头行事。
李君羡与青镜司的三位百户,轮番带人于翠云楼外设伏,专等落霜现身。
徐恪则是下值之后就赶往秋叶草堂,要向秋先生讨教如何应对沈环之法。
酉时二刻,徐恪已坐在了草堂的前厅内,他与赵昱没聊上几句话,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仿佛知道徐恪要来,秋明礼今日难得地早早就已下值归家。
时值仲夏,暑气已盛,今日又是晴朗之天,酉时仍有些炎热。师徒二人便将桌椅搬至院子中间,就着夏夜凉风,一道用起了晚膳。
两人稍稍吃了一会儿酒菜,秋明礼就问起徐恪来意。当下,徐恪就将李君羡刚刚上任不久,沈环即下派了一件极为棘手之事,向秋明礼备陈了一遍。
秋明礼听完,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徐恪问道:“老师可有良策?”
秋明礼叹道:“没有良策。”
徐恪道:“那君羡兄该怎么办?”
“怎么办?索性不办就是!”
“老师的意思,叫君羡兄对诸乐耘打死朱谷俊一案,视而不见?”
“老夫正是此意!”
“可那朱谷俊毕竟一条人命啊,就这么白白被打死了?”
“谁让他多嘴多舌!”秋明礼举杯饮了一大口,脸色有些不快道:“老夫平生最为痛恨那些长舌之人,人前不敢说话,人后却最会说三道四,此种人本事没有,却最能造谣生事!你们青衣卫乃皇上亲御之卫,焉能容此长舌之人?!诸乐耘将之打杀,虽是狠了一点,但于情于理,也不为过!”
“可是……若依大乾律令,那朱谷俊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呀!”
“朱谷俊无端议人长短,随意诋毁上官,这要是在军中,就是一个‘危言耸听、扰乱军心’之罪,主将立时可命人将他拉出辕门外斩首示众!”
徐恪心中却在想,那朱谷俊无非是与黄三在看守大门之时,说了几句讥讽储吉康的话而已,这些话如何就“扰乱军心”了?又何来的“危言耸听”?若这些话未曾被人听到,他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可他做梦都未曾想到,他只是随口的几句话,偏偏就被哪个路过之人给听了去,偏偏也就因这几句话把小命给葬送,而且,尸体还被人扔进了乱葬岗……
徐恪决计也猜想不到,那位恰巧路过之人,正是新任北安平司的千户张木烨。
……
原来,张木烨那一日因事下值得晚了一些,他走近青衣卫大门之时,却忽听两个卫卒在议论自己昔日的手下储吉康,当时他就放慢脚步,悄然隐身于道旁,凝神倾听两人的对话,是以,当日朱谷俊讥讽储吉康竟会去巴结逢迎丁春秋,这一番戏谑之语,竟全被张木烨给听了去。
次日,张木烨便亲至銮仪司大发了一通脾气,他要诸乐耘对这个多嘴多舌之人,务当严惩!
诸乐耘为使张木烨满意,当场就叫来自己的亲信百户,命他将朱谷俊抓了,乱棒打死,就连尸体也要丢入乱葬岗。
随后,张木烨又与诸乐耘商议好,从此要将青衣卫值守大门的卫卒增至八人,且各人均选调自各司,守门之时相互均不得发出一语。
这两位千户将此议上报至都督府,沈环见了付之一笑,当即答允。
然而,令这两位千户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自以为仅仅是处置了一个卫卒,又将尸体扔进乱葬岗,对家属声称是“因公受创,溺水而亡,尸身被水流卷去”云云,此事外人定然无法知晓,可这件事自始至终,沈环均清清楚楚。
自然,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徐恪也一直不知。
……
秋明礼见徐恪举杯不语,便劝解道:
“无病,那死去的朱谷俊无非一个寻常卫卒罢了,此种人青衣卫中不下万人,死了也就死了吧!你们若是为这种人与诸、张二千户反目,老夫以为,不值!”
“好吧!”话说到这一步,徐恪心知再不能和老师强辩,只得说道:
“不过,若是君羡兄将此事视而不见,又匿而不报,岂非置沈环于不顾?要是那沈环因之具折上奏,反弹劾君羡兄一个‘放任不查、渎职怠慢’之罪,该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