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沈放竖了个懒腰,已经坐了起来。
钱叔同忙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地下一日,人间六月。转眼便醒的。”
众人信与不信,见沈放醒来,都去看他。
沈放坐起,却是一动不动。众人见他神情黯淡,都是有些莫名,也不出声催促。
直半刻钟功夫,沈放才慢慢站起,对钱叔同躬身一礼,道:“在下见到先父,先父一生行事,无愧于天,此际身死,仍是记挂国仇家恨,问我如今天下是何光景。我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湖歌舞熏得游人醉,天下都把杭州当了汴州。幸有韩公辛公犹记靖康之耻,枕戈待旦,眼前江山,并不见比往日好上多少,却也没差到哪里。”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虽不知真假,也都不作声,片刻功夫,卫北狩道:“想令尊也是忠良之人,可敬可叹。”
沈放抱拳道:“多谢先生。”
莹儿也不想他竟说如此话来,痴痴看着沈放,突然醒觉,道:“钱公子法术果然高明,我看就请钱公子上楼如何?”
柳风骨和卫北狩对视一眼,都道:“好,好。”
莹儿想了一想,又道:“到了楼上,若是七姑娘也想一观神术,我怕准备不及,不如请这位沈公子一同上楼,可好。”
柳风骨和卫北狩本就是来走个过场,不叫七姑娘有何闪失,又哪里真是管她选什么能人异士,见七姑娘身边的丫鬟如此说,自也无异议。钱叔同更是高兴,看沈放,只觉此人越发顺眼。
当下莹儿带钱叔同和沈放出了院子,绕过一片竹林,到了望湖楼之下。上了高台,进得楼内,一层空空荡荡,莹儿带两人直上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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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巨大厅堂,却只摆了六张桌子,都是直面西湖,此时只四张桌上有人就坐,厅中有乐人舞者正歌舞助兴。最右侧一张桌上菜肴热气腾腾,这张桌子显是莹儿过来路上方才加上。
沈放看那四人,由左向右,第一张桌上是个白面无须老者,想是崔致和,见众人上来,微笑举杯致意。第二张桌上是个英俊青年,将几人一一打量,神情倨傲,丝毫不加掩饰,应是那战青枫。第三桌却是空着。第四桌一个中年文士,也对众人微微一笑,应是名士韩淲。第五桌上一个胖胖和尚,身披灰色僧袍,果然有些弥勒佛的样子,慈眉善目,满脸白肉,反不显老,此时只顾自斟自饮,对上来几人全未注意。
突听一女子声音道:“钱叔同?你怎么进来的?”虽是一口官话,却是吴侬软语,若百灵私语,黄莺鸣涧,说不出的清脆婉转,听在耳朵里如同要化开一般。
宋时官话乃是以开封话和洛阳话为准,这两地口音都算不上好听,但这女子说来,却是叫人有余音绕梁之感。
沈放和钱叔同一起看去,原来大厅分作两块,第一张桌子左边有道珠帘,声音便是从珠帘那边传来,珠帘后可见一个房间,也坐着两人,都是女子,面貌却是看不清楚。她一说话,厅中歌曲顿时住了,乐人留在原地,舞女却都退在一旁。
钱叔同得意道:“自然是莹儿姑娘带我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