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在大火的阴影中继续。
“刘鸣沙在这儿!”
不时有嘶吼声在不同的地方响起,瞬间便引来两方人马的拼死搏杀。
噼里啪啦的燃烧中,兵器相接和负伤痛哼的声音尤其突出。
而那个叫刘鸣沙的男人,现在正和一位自称名为影政的年轻人藏在书院最边缘的一间木瓦房里。
刘鸣沙今年三十七岁,天夏国人,相貌平平,独居,是北丈书院一位并不起眼的先生。这次厮杀正是围绕着对他的争夺展开的。
满头大汗的刘鸣沙蜷缩在房间的一角,脚边有一根短小的蜡烛在微弱地发光。未曾习武的身子刚经历一场极限奔逃,正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紧盯着守在门口的影政,不知道在想什么。
影政单膝跪在门后,用粗布轻轻擦拭短剑上的血迹,同时上身虚靠在门框处,仔细感受外面的动静。
这里距书院稍远,不时有人跑过,短时间内,这里很安全。
但影政很着急。事发突然,当他们在北丈书院见到刘鸣沙的那一刻,敌人便点起了火,自四面八方杀来。他们仓促应战,无奈敌众我寡,尽管年轻气盛的他心中满是不甘,但为了保住刘鸣沙,他只得在一刻时前靠着同伴的拼死掩护撤了出来。
短剑擦净归鞘,影政看向刘鸣沙,看向这个他已经观察了半年之久的中年男人。两人一时对视。
刘鸣沙的眼神平静,忽然他微微一笑。
烦躁的影政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然后就像种子发芽,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迅速膨胀,挥之不去。
试一试?
他眯起眼,轻轻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微微刺痛。
试一试。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暗的街道里,杂乱的脚步声中,虚弱的影政护着胸口,脸色苍白,但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只能奋力奔逃。
兆历九百七十七年四月四日,晨。
随着最后一点火光在水中不甘地熄灭,为救火而劳累了一晚的煌州城军民们,看着缕缕青烟升起的北丈书院,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爆发出兴奋的吼声:
“火灭啦!”
…………
兆历一千九百九十七年十二月五日,正午。
一望无际的大海,蓝得深沉,白云漂浮的天空下,淡褐色的海鸥成群划过,留下漫天的“喔喔”声。温暖的阳光落在海浪怀里,映起一片金光闪闪的波澜,偶尔有鱼跃出海面,更添勃勃生机。
“麦鸣岛的冬天就是这么美。永不结冰的永星海上,成群的凝线鱼从南方的喀欺尔特海出发,一往无前地向东列班群岛游去,途中它们要穿过特码琅岐大漩涡,在那里丢下无数同伴的尸体,只为了种群的延续。”身着西鲁因恩式服饰的中年金发男子仰头灌下瓶子里最后一口酒,深蓝色眸子注视着大海,“格拉列兰岛的大转角是观赏凝线鱼迁徙视野最佳的地方,不知道你去了没有,那样的悍不畏死,真是太壮观了。”
他靠在大开的兰窗(落地窗)上,一边回头看向坐在桌前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边晃着空荡荡的酒瓶。
老人一头银白色短发梳得整整齐齐,时光在他依旧英俊的脸上留下了共同走过的见证,浅蓝色的眼睛里有着统筹一切的自信。老人身着有圆形案的紫色袍服,外罩淡赤色的棉袍,这两色服饰足以彰显出他的尊贵地位。
揉了揉眉毛,老人一只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动,另一只手翻动桌上的公牍,目光不曾转移:“大转角太远了,在这里看看就好。而且周像,你现在应该想怎么接待圣会使者,而不是看海。”
周像低笑,将空酒瓶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走向酒柜:“尊者大人不是正在想吗?我瞎操什么心。”一边说着,他一边取出一瓶新酒,敲了敲瓶身,然后侧耳倾听酒液与瓶壁碰撞的美妙声音,语气颇具玩味,“况且我们‘伟大’的红衣议员们,对天地惩罚圣会的意见可是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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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放下酒杯,和上公牍,靠向椅背。
“那些人还动不得,让他们再嚣张一段日子。”老人揉了揉眉毛,指着周像手里的酒,道,“还是聊聊今天的正事吧。”
周像无奈把酒放回酒柜,道:“特执部已经出动,万事俱备,只等圣会使者了。他们的来意还算是明确,前线第一道防线被突破的消息,他们也应该收到了。”
老人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老爷。”门外忽有声音响起,是这座宅邸的家宰。
略一停顿,家宰恭敬说道:“天夏国宫廷乐师叶人天在邸外求见,说是应大人的约。”
周像看向老人。老人摇摇头,稍加思索,道:“迎进来。”
“是。”家宰答应着退下。
“尊者大人雅兴,还请了戏子?”周像开着玩笑。
老人不理他,整理好公牍,重新靠在椅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家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
老人睁眼,直起身子,沉声道:“进。”
家宰轻轻推开一扇门,后退侧身行礼,待身着便服的叶人天走入房间,他才轻轻关上门。
进入房间的叶人天略一打量,便知此处是世界政府现任尊者的私人议事厅,是整座宅邸最重要的地方,就连家宰轻易都不能进入。而面前坐着的老人和站着的中年男人,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圣会商部三品右宗,叶人天,”叶人天行礼,用的是西鲁因恩民族的礼,说的是西鲁因恩语,“代表天地惩罚圣会,向世界政府总国尊统治者罗曼?希尔诺亚、世界政府特殊事件调查与执行部副部长周像,致予最诚挚的问候。”
“世界政府总国尊统治者,罗曼?希尔诺亚,代表世界政府,回应天地惩罚圣会的问候。”罗曼起身回礼,用的是夏族的礼,说的是夏语。
周像回礼后,便微笑上前请叶人天就坐,并为他呈上一杯热茶,然后他在一旁坐下,拿出笔墨纸砚,准备记录。
待双方礼节性的问候结束,一一落座。罗曼面对叶人天,双手放在桌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天夏国宫廷乐师,竟是天地惩罚圣会的三品大员。叶右宗不必照顾我说西鲁因恩语,说夏语便可。你和周像都是夏人,说夏语更方便,我也听得懂。”
叶人天微笑道:“多谢尊者大人。来前,在下听说尊者大人神往东方已久,本还不信,但今日见到尊者大人身着夏式服装,夏语也甚是流利,世人诚不欺我。那这份礼物,在下也就没挑错了。”
说着,叶人天从袖中取出一盒,双手递上。盒子半掌大小,其上雕刻精美繁复。
“这难道是?”周像起身接过盒子,双手递给罗曼,罗曼欣赏着盒上的精美雕刻,不由惊讶出声。
“正是天夏国当代名匠的作品,”叶人天微笑介绍,“其上雕有大夏君子图,特送给尊者大人。”
罗曼看向叶人天,意味深长地笑道:“将作大匠的作品,果然精美,大夏君子图,更是意义非凡。叶右宗,多谢圣会赠宝。”
“尊者大人盛名响彻宇内,万民敬仰,此宝,非尊者大人莫属。”叶人天起身拱手。
罗曼微笑道:“哈哈哈哈,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今日之事,在下已得本会内阁首肯,可以便宜行事,还请尊者大人,不要有所顾虑。”叶人天对罗曼说道。
“嗯。”罗曼点了点头,“那请问贵会,是想和政府,谈些什么呢?”
“想必尊者大人也知晓前线的战况不容乐观。尽管只是第一道防线的部分被撕裂,但是在那片战场上,这样的损失已足以让敌方在接下来的进攻中逐渐蚕食掉整道防线。”叶人天收敛了笑容,严肃道,“第一道防线是最坚固的,如果这条防线都被摧毁了,那么第二、第三条防线被摧毁也就是迟早的事,政府千百年来所维持的修行界和平局面,也会被彻底破坏。”
罗曼眼神深邃,缓缓道:“所谓的修行界和平局面,不是我政府一己之力就能维持的,即使最坏的情况出现,防线崩溃,这个和平局面也绝不会被打破,这一点,贵会多虑了。”
叶人天也不反对,继续道:“关于防线的维持,我们圣会有一些想法。”
罗曼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微笑道:“贵会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应该代表你们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并且是愿意为天下做出贡献的吧?”
正在记录的周像抬头看向叶人天。
叶人天微微一笑,道:“本会虽然愿意为天下做出贡献,但无奈实力有限,还是要以政府马首是瞻。”
“世人常以为天下第一大宗是九家,但修行者都知道,第一宗非贵会莫属。防线的维持,还需贵会鼎力相助。”
“我们圣会只有些虚名在外,权作茶饭间谈资。政府才是天下诸国协力所向,我圣会只能贡献些计谋,以为天下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