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独身下来。
白郅易游走在宴席上,却无修士注意到。
很快,白郅易便看到一名喝醉的老翁。
老翁须发皆白,正捧着酒坛一边笑一边哭,看起来又心酸又畅快。
白郅易的心被狠狠撞击。——自从来到妖国,白郅易时刻隐藏真情实意,见到的也都是衣冠楚楚的虚情伪意之徒。
白郅易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鲜活的感情了,于是忍不住来到老翁面前。
老翁喝得酩汀大醉,已经醉倒在座椅上,周围修士显然都嫌弃老翁的醉态,皆躲得远远的。
白郅易却取出挂在腰间右侧的香囊——她还是习惯中原的以右为尊,不习惯妖国的以左为尊。
白郅易取出香囊后,为老翁嗅了嗅。
老翁这才醒过神来,看到白郅易柔和的面孔。
老翁咧嘴一笑“公子您怎得如此不嫌弃小老儿?”
白郅易也是一笑“应酬红尘多年,未见真情实意。今朝脱去满身伪态,自然亲昵赤诚之人。”
老翁也是一笑“公子真性情。”
白郅易笑着摇摇头“老人家,又是何故又哭又笑?”
老翁先是摇头晃脑,接着感叹道“因为,我们这些普通人,不求豪杰在世,只愿太平日子里闲混。——陛下有为,我们的日子,也能过好了!”
白郅易微感疑惑“以前日子,不好吗?”
老翁闻言,瞪了白郅易一眼,接着吹胡子反问“织线要有头,群龙应有首。
以前乱得很,没有人管,天下的郡守就肆无忌惮地欺压府长,府长就将祸患下压到县长头上,县长则来敲骨吸髓我们这些普通修士!——又怎么会好呢?
这些个郡守的权利,大着很呢!你觉得这好吗?”
老翁的话,惹来周遭无数忌惮的目光,显然老翁说的是实话。
白郅易闻言,点点头,又接着问道“老人家是从哪一郡前来的?”
老翁笑吟吟地答道“陈定郡。”
白郅易微有惊讶“哦?梅君的故郡?——老人家觉得,梅君是怎样的人?”
老翁这时却愣住了,沉思起来,许久过后老翁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我觉得,梅君很好。”
白郅易更加疑惑,追问道“这是为何?”
老翁笑了笑“可能因为梅君曾经也是饥民,知道黎庶之苦。
也可能是他出身微末,有容人守礼之心吧。无论怎样,至少梅君现在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白郅易闻言,缓缓点头,最后沉吟道“老人家,您叫什么名字?”
老翁很是疑惑“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白郅易笑笑“好奇。”
老翁也跟着笑了,笑得有些酸楚“以前陈定郡闹饥荒,父母期望我活下来,就叫我陈食足。”
白郅易点头,沉吟片刻,又笑了笑“食足……好名字。”
老翁平静地点点头“我的弟弟叫衣暖,可惜……他不像我,食足。他早饿死了。吃土涨肚、饥饿而亡。”
白郅易微微动容。
陈定郡的饥荒,白郅易并不了解。
白郅易甚至不知道,妖国有多少次饥荒。
白郅易也明白,庶民只知天子回归,日子可能会安定。
如此,便能大醉欢笑一场,回忆昨日种种苦难,再于笑中添哭,如此而已……
他们永远也不知道,中都郡的博弈、庙堂的派系,还有那江湖上的传奇与故事……
或者说,他们也不在意。
白郅易沉默许久,叹道“老人家随我去吃些好的?——可有家人?”
陈食足还有些醉,撅了撅嘴“这儿的酒水已经太好了,我不去别的地方。——我就一个人,不然像我这样的年纪与修为,是不会撇家离开,来这阜阳郡的。”
白郅易点点头,陪老翁一起饮酒。
白郅易明白了当初戏班老人为何会看着自己哭。
很简单。
那个老人觉得,白郅易或许能改变一切,让日子变好。
这是白郅易第二次找到做皇帝的理由。
第一次,是为了活着。为了在陌生的妖国保命。
第二次,是为了像陈食足这样的普通人。
为了让天下之黎民食足、衣暖。
毕竟,她是皇帝,她有这个能力。
这时候的白郅易,只局限于皇帝的身份。
她的时光还长,日后,她将看到更多、领悟更多。
世间的风华不老,只待君奋发而起,便终有一日,一一赏遍。
她终将影响整个妖国……
白郅易,在此刻,已然注定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