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爹的书里头的各大宗门生存注意事项部分,无上宗那一栏目,大概是要空着了。
泗方城书院的学生,不会理解我在无上宗的经历,只会觉得那是随口胡诌的笑话,怎么可能有宗门不用拼命努力不用钻营为人处世之道,就可以被师父悉心教导,无微不至,同门也从不互相比拼,争抢资源。
【戊申年丙辰月乙亥日】
元烨已经想好要择逍遥道,师父说我不适合逍遥道,我觉得也是。
我最初担忧师父会因此不喜我,不想师父今日就将他自己所创独门炼器之术传给了我,又亲自为我在藏书楼选了个最适合我的好功法。
我意识到了这个宗门根本无须父亲言传身教的那些东西和规矩,我只需要保持本心,将后背交付给同门,散是满天星,聚是专业团队,就能一起协力撑起无上宗的未来。
我不需要去争第一,我只需要在这里,这里就永远有我的位置。
父亲一直梦寐以求的稳定职位,小师叔笑称的铁饭碗,其实从我进无上宗一开始就存在了,我从来无需努力,我只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去修行,去成为无上宗的弟子。
比起身谋求稳定,不如自身稳定。
不管前面是魔尊魔潮,还是天道衰微,这条路,我们无上宗,一定会走下去,跟着小师叔走下去,我们是无上宗,我们是中州第一宗,我们一起拿到了团队第一。
吾辈弟子,并肩向前,惊涛骇浪,同舟共济。
……
丘思看完了晏青的第一本札记,从平静的文字之中,似乎看到了那前几十年师兄师姐跟着小师叔所经历的震撼人生。
“晏青师兄,你一直说自己是最普通的一个,可你没发现,你才是宗门里最特殊的吗?”丘思如是说道。
晏青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向小自己许多的师妹,“啊?”
任真也跟着点头,“嗯!”
晏青扶额,“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懂我懂,我师父说了,我三个师兄师姐,虽然都很吵闹,但就您最喜欢搞自谦那一套,说话不可尽信,让我不要听风就是雨。”
任真说得很认真,晏青听得沉默。
“你师父后苍是宗门里最不靠谱的!”他振声道。
丘思和任真对视一眼,觉得三师兄其实压根不像他说得那样规矩,早就被无上宗同化了还不自知,什么尊重长辈也全没了,只剩下了一团和气。
能这样说一个师叔,哪怕是笑语,对于晏青这样背景的人,实在算得上意外了。
但晏青却极为自然,也不怕人家孩子告知自己的师父,遭人嫉恨。
晏青说完对上任真和丘思两个师妹的笑眼,忽然有些恍惚。
原来从小养成的规矩也早就混忘了,他已经被无上宗同化了,不会担心开长辈的玩笑被报复,阻断上升的路。
“好了好了,休息完了,继续背书!就这本经书,我七岁就背完了,你们都多大了!”晏青板起脸,立起了戒尺。
两个师妹火速缩头。
难怪元烨师兄说他卷得人难受!这是真难受啊!
还没下课,一道符飘到了晏青的面前。
他灌入灵力,一道好听的女音传了出来,“晏青道友,我不日至定九城采买药材,届时钧定府一叙。”
任真瞪大了眼睛,脖子又抻长了,用手肘拱拱丘思,“诶,师兄有道友相约诶,你说,是谁?”
丘思合理推测,“采买药材,说明大约是个医修或者药修,咱们无上宗的灵田可是北地数一数二的,那些千年芝万年参和做辟谷丹的干果仁,不都是咱们产吗?”
“难不成,是济世宗?”
任真点头,“丘思师姐分析得有理,诶嘿嘿嘿。”
丘思倏然迅速低头念经,“济世渡人……”
“你书拿反了。”一道声音幽幽地从上头传出来。
丘思赶忙翻过来,定睛一看,字体不对,被诈了,下一瞬间迅速抬手捂头,试图逃避责罚。
但修为不过琴心境的人速度怎么能快过晖阳境还有宝物加身的师兄的速度。
丘思和任真一人头顶上挨了一下,抱着脑袋,缩着脖子,龇牙咧嘴,像被打回洞里的地鼠。
“你们注意力这么容易分散,不如去找二师姐,让她给你们开一剂凝神的药吧。”晏青面上依旧端方,十分有君子风范,但十分具有威慑力。
两人念经的声音同时高亢了起来。
晏青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转头开始盘算这次和杜芍的会面。
杜芍是亲传弟子,又是天医星命,注定在医道上走得很远,是以如今已经在济世宗帮苏木管一些事了。
这次过来,肯定是不光采买药材的……一定还有他和元烨研发的新式农具!
一定要好好坑……合作一把。
宗门的担子,早就在他们这群人身上了。
小师叔跟他师父一样开始长久避世修炼,大师兄如今是半个掌门,在整个无上宗的全部地盘上蹿下跳,忙得团团转,二师姐不喜和人交流,但依旧和半死不活的人打交道,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宗门后面的猪长势喜人。
元烨……元烨也在锯木头,送葬一条龙服务依旧很火热。
这个家,还是没他不行。
就连小师叔都说了,一百代弟子里,她最放心的就是他了!
晏青自觉承担着无上宗跟所有外界的交流,真是责任重大啊。
钧定府,杜芍看着面前的样品,取出了自己这次的采买单。
晏青正在给她展示新型灵药自动定时灌溉装置,“我们小师叔出品的阵法,大师真传,我和元烨亲手打造,怎么样?要不要去实地里看看。”
杜芍认真看着这个样品,总觉得无上宗的灵器总是还会被拿去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点了点头,“可。”
晏青带着杜芍进了无上宗灵田,神识察觉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杜芍身侧。
杜芍疑惑地看向了他,“怎么了?”
晏青镇定自若,“师叔家里的灵宠放出来了,太野,怕咬人。”
杜芍哦了一声,没再追究,看着灵田中定时开始喷洒浇灌的法器,听着晏青侃侃而谈操作用法,一面点头。
两人在田地里看好,开始商量起价格和进货量。
任真拉着丘思恨铁不成钢,“怎么都在谈生意呢?师兄也不说点别的?”
丘思奇怪,“你做什么非要拉我看?”
任真挠头,“上回我还听见晏青师兄和元烨师兄抱怨,家里来信,有意介绍什么什么修真世家的女子,晏青师兄成日里和一堆中州老古董打交道,最烦催婚啦,一听有女子相邀,就说什么,宗内还忙,有辱斯文,跑了。”
“但这个不一样!这可是师兄第一个主动带进宗门后山的姐姐,师兄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而且据说还是旧相识,还有还有,你看他,话本上都这么写,素日不苟言笑的男子唇边不经意间勾起一道弧度,目光跟着女子的身影,从未落下……”
丘思却觉得不对,“可是我觉得……这个笑很眼熟。”
非常眼熟。
上回那个归元宗的落魄师兄来宗门内还债,晏青师兄板着脸,收了钱转头,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走!我们去听听师兄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刚想追上去,砰的撞上一堵无形的风墙。
下一瞬间,师兄那熟悉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你们两个,窥探贵客,有辱斯文,礼仪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把这片田里头的虫子都捉了,不许用药和工具!”
任真一瞬间垮了脸,这活儿又累又磨人,就是故意惩罚她们的!
丘思叹了一口气,“你看,我爹早说了,咱们现在玩儿的把戏都是上面几个师兄师姐玩儿剩下的,连小师叔以前都要被掌门罚抄心经磨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