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却还是笑着,反问道:“圣人即便真是天授,为何会突然扎堆出现?学说固然需要几世积累,又为何会在这时并立?这其中的道理,诸位有没有想过?”
众人听着这话对各家学说的圣人皆有不敬之意,都不免色变,又有哪个敢贸然回答?甚至人群中已经有人暗暗叫苦,心生退意,想着莫要因为今日之事,得罪了哪家学派的学徒才好。
须知这战国十分,贵族与黔首还是泾渭分明,宛如两个世界。而那各家贵族、士人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真要是有什么消息,传递的固然不快,但范围却着实不小。
正因如此,陈错的这个问题,一时无人回答。
倒是那李斯毫不避讳,问道:“那按你之言,又是如何?”
“那自是因为诸国纷争,打破了原本的禁忌,令学问以两种方式扩散传播,方有如今的盛世。”说着,他也不等众人反应,从身边的石桌上,拿起一卷竹简,“学识也好、学问也罢,归根到底要有为学的途径,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从天地万物中感悟出文章道理。但诸位请思量,在几百年前,这些承载了学问的竹简,都在何处?就算诸位都是贵胄之后,但家中藏书又有几何?”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所以。
李斯却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陈错也不管他们,只是道:“诸国纷争之前,周室分封诸侯,给的是地与人口,却非学问。那治世之术也好、制胜之道也罢,乃至寻常的诗词歌赋,可都为王官把持,是为学术官守,那学问都在官府,不在民间!那时候王位更迭,世卿世禄,皆有其位,各司其职,唯有王官与其子嗣方有资格教授学问,能学者几何?学问若流传于宫廷,自然不见学派。”
“啊?还有这段历史?”
人群中,如夏菁等人面露诧异,彼此对视,不知真假,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斯。
须知,这时的文章都是刻在竹简上的,那一卷竹简既不轻便,亦不博大,记述一本书,往往要十卷、百卷、几百卷!一次搬运,都要车载马驮,想要抄录,都要拿着刻刀,孜孜不倦的刻上一个月、两个月,又哪里能轻易传播?
后世知识能快速流传,和轻便而又容易抄录、誊写、拓印的书本有很大关系,更不要说陈错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时代,信息传播摆脱了纸张,化作洪流,一下点击,便能知无数事情,乃至发展到最后,都成无数碎片,观则浮躁,渐成茧房了!
有鉴于此,哪怕是贵族子弟,一生所能看之书也十分有限,而且往往看的各不相同,一本左传注释就能塑造一个书香门第,三卷春秋便能镇压气运、传于后人!
至于这有关于几百年前的历史之事,就更是少有人能知晓,何况眼前这些年轻人?
便是李斯,其实都一知半解,他在荀子门下为学,主攻的也不是历史,最多听自家老师谈论的时候,提及一二,所以这时同样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