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望向院外,那迎风傲雪而立的瞎眼放牛少年,王老夫子不禁哑然失笑,只道这念头太过于荒谬。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大秦历经三百年前的末日动荡,陷入永无止境的永夜凛冬之后,这天下看似岌岌可危,诸侯割据,一派乱世气象。
但王老夫子和一位老友,多年来通过书信交流,却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表象罢了。
哪怕时至今日,大秦依旧兵锋锐利,威慑天下一切敌!
而以秦律之严苛,院外那瞎眼少年,他若想要挣脱祖祖辈辈的枷锁,摆脱奴籍,成为“良家子”?此事,绝无可能!
奴才,甚至不如路边一条野狗值钱!稍有不慎,动辄被主家打骂。便是被杀也不会有人在意,命薄如草,注定庸碌一生。
“慕嫣儿那小女娃,倒也算是天赋卓绝,论勤勉也仅次于院外那少年,更是出身不凡,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王老夫子的目光,很快落在屋内靠窗角落里,那唯一认真聆听自己讲义的美少女身上,不禁有些惋惜。
“夫子今天心绪不宁,似有心事,莫不是因为院外那瞎眼少年,他似乎叫做——周长生?”
冰雪聪慧的慕嫣儿,很快察觉到了王老夫子的异样,忍不住好奇地望向窗外。
周长生所在的周家,世代都是马家村马家的种地奴才,生活艰难。
据说,周长生数日前,进山采药补贴家用,恰巧遇到马村长的宝贝小孙子马有才打猎遇险,险些被一头小野牛撞下悬崖。
少年周长生临危不惧,当场驯服小野牛,将马有才救下。
并因此获得了老村长欣赏,不再需要如同祖辈般辛苦种地为生,每日只需牵着牛,驮着马有才,往返私塾便可。
“这少年有勇有谋,颇有几分运道,更为难得的是,他还有一颗上进好学之心。和这满屋庸碌乡绅富家子相比,如鹤立鸡群,也难怪夫子,会对他另眼相看。”
“只是……夫子如此心烦意乱,莫不是想将那三年一届的‘举荐’名额,赠与这少年?”
慕嫣儿一念及此,顿时哑然失笑,只觉自己这个想法太过于荒谬。
王老夫子身为“秀才”,每隔三年,便可‘举荐’一名适龄学子,前往三百里外的集镇,参加三年一届的“童生试”。
院外那少年,虽可圈可点,却只是奴籍,身世卑贱如草,并不具备“应试”的资格。
除非马家愿意主动解除奴籍,让周长生成为“良家子”。
否则,类似奴才参加科举这种事,自大秦立国八百年来,闻所未闻!
“夫子,院外大雪已停,地热上浮于表,午时已至,日将落,正是归家之时!”
忽而,一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少年,朗声而道。
永夜三百年,午时雪停称“日落”,此时,也是众少年最为期待的“下学”之时。
也唯有此时,众少年之中的“小霸王”马有才,这才敢壮着胆,尝试挑衅王老夫子的威严。
闻言,王老夫子顿时皱眉,虽不悦,却终究懒得训斥这群朽木不可雕的废物孩童,面无表情地随意摆摆手,“今日讲义到此为止,尔等自行去罢!”
言罢,王老夫子长袖一拂,转身就走,径直朝后院而去。
顿时,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众少年,如那笼中鸟脱困,纷纷欢呼雀跃,竞相冲出私塾,被自家仆从,驮于火牛之上,各自散去。
“周长生,你真要将你家祖祖辈辈,传承三百年的三亩良田,通通卖与我马家,只为换回你的奴籍?你——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