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从人们同时拔出刀剑,而一袭锦袍的少年踩着案几旋身而起,左手腕上缠绕的红绫一圈圈解开,露出一把刃长一尺的杀人刀。
这是云渺第一次真正看见谢止渊如何使用这件没有鞘也没有柄的武器。
他左手双指压住刀刃,整片薄刃几乎与他的手臂连成一线,旋转时带起冷冽的刀光,如同一阵切割空气的风。
连续的“咣当”“咣当”声响成一片,从人们的刀剑纷纷坠地。
锦袍的少年在人群之间穿行而过,血光连成一道半圆形的弧线,最后停落在百鬼坊主人的面前,闪烁寒意的刀刃抵着他的喉管。
他抬起头,恶劣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的百鬼坊,现在是我的了。”
那是百鬼坊主人一生之中最后的画面。
锦袍的少年转身离开,深红大袖下的刀尖滴血成线。他用干净的右手捂住面前女孩的眼睛,指尖的一点草木香化去了周围的血腥气。
“没看到血吧?”他低下头问。
“没有。”云渺摇摇头,还捂着耳朵。
旁边的庄家小老头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瞪着他们。
整间内堂转瞬间除了这对少年少女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一次漂亮的斩首行动就这么轻松地完成了。
……百鬼坊在一瞬之间换了主人。
“你叫什么名字?”谢止渊转头看他。
“小……小老头姓董!”庄家小老头蹦起来立正站好。
“董老头。”谢止渊扫他一眼,“以后你接替坊主的任务,负责打理百鬼坊。”
“是!”董老头站得笔直。
“坊主的金印呢?”谢止渊又问。
董老头连滚带爬跑到前任百鬼坊主人的尸体前,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一枚精致的足金印章,双手捧着递到谢止渊的跟前。
面前的少年却看都懒得看一眼,伸手把怀里女孩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然后把那枚沉甸甸的金印放在她的双手掌心。
他点点头:“这是聘礼。”
董老头:“?”
云渺:“诶?”
......什么聘礼?
......好像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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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赌输赌赢都无所谓,你只是要见到坊主本人而已。”
坐在屋顶上的云渺托着腮,侧过脸,看向身边仰着头望天的少年。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刻漏声敲过了子时。两个人坐在一片高高的屋檐上,肩并肩眺望着远方的城,漫漫的晚风涌动着卷过衣袂。
他们已经离开了百鬼坊。
刺杀了百鬼坊主人以后,谢止渊很快获得了整座百鬼坊的控制权。那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人们只以强者为尊,一个恶鬼杀死了另一个恶鬼,那么新的恶鬼就是鬼王。
而那枚属于坊主的金印正在云渺的口袋里。
谢止渊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小玩意送给她,虽然这东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
而对谢止渊来说,无论有没有金印,他都已经是百鬼坊真正的新主人。
“对。”他点头。
星光如水泼溅,投落在琉璃瓦上。少年坐在屋脊之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天,一只手松松地支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上。
微凉的风带起他的衣袂和发带,翩跹交织如长长的羽。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输掉你之类的吓人的话!”
云渺忿忿地说,“对赌的时候我紧张死了!我差点以为就要把你丢在那里了!”
“看,”谢止渊突然说,“星星。”
“谢止渊你不许转移话题啊喂!”云渺恼火地瞪他。
“不,我是认真的。”
他指一下头顶上方的天,歪着头看过来,星光洒落在他的发梢,落了一闪一闪的颗粒的光,“你看,天上的星星。”
云渺眨了下眼睛,听他的话仰起头。
头顶上方是一条横贯着天空的灿烂银河。
无数星子笼在缥缈如烟的微光里,从天的那一端连接到这一头,结成一座跨越数千年时光的桥,在亘古寂静的夜空中永恒地闪着光。
夜凉如水,星河如练。
“我们在龙首原上的含元殿,长安城最高的地方。”
身边的少年仰起脸,任凭风吹起他的发丝,“在这里可以看见最多的星星。”
“好漂亮。”她轻声赞叹。
“你听,长安城的乐声。”他又说。
天地之间一片几近温柔的静谧,仲夏的风吹来栀子花和风信子的香,脚下是点点飞舞的流萤和摇曳如光河的万家灯火。
如水的寂静之中,隐隐传来悠然的乐声。
一声,一声,又一声,那是无数来自长安城的声音。无边的喧嚣如潮水,漫卷着涌上来,在这个静谧的仲夏夜里,温柔得恍若一场旧梦。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谢止渊突然转过身,解下缀在发间的那枚羊脂玉,咬着发带把玉佩扣在云渺的腕上:“送你的。”
“送我的?”她眨了下眼,低头看见雕琢在羊脂玉上的花。
剔透莹亮的花瓣在星光下透着光,衬得她纤细的腕骨犹如珍珠般皎洁而莹润。
“这是花。”他轻声说,“这是我的信物。”
“这块玉是哪里来的?”云渺好奇问。
“是我很小的时候......”他想了会儿,“一个小神仙送我的。”
“原来这个世上有神仙啊。”云渺有些惊讶。
“有的。”少年歪着头笑了。
仲夏之夜,星光如纱,流萤如银,花开花落,风里遥遥有笙歌传来。
“你看。”他说,“星星、音乐和花,这样就都有了。”
云渺微怔一下,回过头。星光从天心的一点落下来,坠落、再坠落,落在少年的发梢上,星星点点地落满了他一身。
无垠的流光在天地之间往返而来。
耳边是无边的、无止息的、流水般的喧嚣。
“阿渺。”他忽而喊她。
在漫天星子里,少年偏过头,笑着说:“请你嫁给我。”